他的前半生就像“开了挂”:
出生于中国香港,14岁移民美国,就读于世界顶级名校哥伦比亚大学、哈佛大学;
毕业后进入华尔街从事金融工作,混得风生水起;
27岁,已是瑞士某银行联席董事;
29岁,荣膺法国某银行副总裁,年薪百万美金;
他的照片挂在巴黎银行总部的大厅,是国际金融界最杰出的华人精英之一;
上下班豪车接送,出差配备私人飞机,出入各种高端名利场,生活体面且精致……
但就是这样一位金融天才,如今却因艾滋病,在中国农村“沦落”得一贫如洗。
●杜聪在哥伦比亚大学取得学士学位
他的名字,叫杜聪。
从炙手可热的银行家,到一文不挣、为了几十块捐款东奔西走,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1968年,杜聪出生于中国香港的一个富裕家庭,14岁随父母移民到美国旧金山。
作为黄色皮肤的亚裔,他初到美国学校,便受到了一些种族主义者的歧视。
但他从未自怨自艾,每天刻苦读书,用成绩给予那些人有力的还击。
他以全校第二名的成绩,考入哥伦比亚大学金融系,本科毕业后又到哈佛大学深造,获得硕士学位。
●杜聪在哈佛
手持名校学历,他如愿进入华尔街工作,理想是成为“华尔街最出色的银行家”。
凭着过人的数字和语言天赋,他的事业一路高歌猛进,不到30岁,便晋升为法国一家银行的副总裁。
那个年代,国内存款上万就叫“万元户”,算得上是有钱人。他年纪轻轻,已是年薪百万美金。
所接触的人也是非富即贵:
跟亚洲首富李兆基谈事业,与电影明星林青霞听昆曲,和白崇禧之子白先勇结成忘年交,邀石油大亨洛克菲勒的曾孙女喝下午茶……
名誉,财富,地位,他得到了绝大多数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东西。
照此发展,前途必然一片光明。
甚至有业内人士认为,杜聪很可能会在40岁之前,成为国际呼风唤雨的金融大鳄。
然而,一次中国行,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由于银行的融资项目常常涉及到高速公路和发电厂等大型工程,杜聪常有机会到内地洽谈业务。
一次,他遇到了一对身患艾滋病、到北京求医的父子。
这对父子告诉他,在他们老家河南上蔡的几个村子里,很多人都感染了艾滋病,最严重的一个村子,10户家庭里7户都有艾滋病人。
这番话,让杜聪心惊不已。
他对艾滋病并不陌生,当年在旧金山读高中时,正赶上艾滋病在美国爆发,他的一位老师便因该病去世。
可是,中国的农村为什么会出现艾滋病?那些村子相对闭塞,也不存在什么乱七八糟的交易,怎么会有如此大面积的感染?
带着一连串的疑问和担忧,杜聪联系上了有“中国民间防艾第一人”之称的高耀洁,并在高耀洁的带领下,走访了河南上蔡、新蔡的十几个村庄。
●杜聪和高耀洁
而这次走访,成了他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
破败的村子里,到处蔓延着阴暗绝望的气息;
发烧、溃疡、咳血、疱疹……床上病人骨瘦如柴,痛苦呻吟;
一个很瘦的孩子,吃力地推着木头车,从一条颠簸的泥路上慢慢走过,车上躺着奄奄一息的父亲;
一位绝望的母亲,坐在屋子里无助哭泣,地上铺着几个破麻袋几件破衣服,蜷缩着濒临死亡的孩子;
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在纸上画下了病床上的妈妈,她对妈妈说:“妈妈,你卖了我吧!卖了我,就有钱来买药吃。”
一位满头白发的奶奶,独自拉扯着两个患病的孩子,孩子的父母都因艾滋病去世了,奶奶告诉他:“等两个孩子都走了,我也该走了……”
一幕幕触目惊心的惨状,带给杜聪极大的震撼,让他痛苦不堪:
“我从未见过一个小村庄里集中着这么多的苦难,白发人送黑发人俯拾即是。”
他问,艾滋病为何会在这里横行无阻?
有人告诉他:
“当地很多人由于贫穷,常常靠卖血挣钱。而一些地下血站非法经营,缺乏最基本的医疗常识,不仅共用针头,甚至在提取血浆后,把被污染过的血液重新注回到卖血者体内。”
“就这样,艾滋病毒在卖血人群中隐秘传播,经过较长的潜伏期后,如今开始进入高发期。”
杜聪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卖一袋血40到50元,就为了这四五十块钱,很多穷人搭上了一家子的命。
那天夜里,杜聪失眠了。
他倚在窗旁,凝望着夜空的点点繁星,脑子里反复闪现着艾滋病人们茫然无助的眼神。
十几年的海外生活,他切身经历了美国艾滋病从初发到高发、从医学疾患演变成社会病毒的整个过程,无数人被这种可怕的疾病折磨得家破人亡。
中国是否会重蹈美国的覆辙?杜聪非常担心。
他决定去做些什么。
于是,从艾滋村回来不久,杜聪辞去了银行副总裁的工作,自己出资在香港成立“智行基金会”,致力于帮助贫困地区的艾滋病人。
叱咤金融界十几年,说辞职就辞职,很多人都认为他疯了。
亲朋好友无法理解,父母也极力反对。
母亲苦口婆心地一遍遍劝他:“你如果想做慈善,完全可以业余去做。我们花钱供你读书,是让你出人头地,不是让你去做义工!”
但杜聪态度决然。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少了一个银行家照样运转,但对艾滋病人的救助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光捐款不行,得有人真正去做一些实事。
“艾滋病就是一场森林大火,四处蔓延,我就是一名救火队员。我不可能把这场火给灭掉,但火里有人,我就得一个个把他们从火里拉出来,能救一个是一个。”
从此,杜聪走上了一条救助艾滋病人的艰难之路,这条路一走,就是20多年。
从1998年开始,杜聪自掏腰包,奔波在香港和内地之间。
除了在艾滋病高发区宣传防艾、救助病人外,另一个更重要的目标,是帮助那些父母已经患病离世的“艾滋孤儿”。
艾滋病一般不会通过生活接触传播,所以大部分孩子并没有被感染,但他们仍不免遭受周围人的歧视。
“他们已经没有家庭的温暖,如果再没有道德的教化、没有社会的关爱,长大后很可能会步入歧途。我甚至亲眼看到有的孩子把‘仇’字刻在手臂上,立志长大后要去找血站的‘血头’报杀父之仇。”
为了帮助这些孩子,杜聪一个村一个村地调查走访,资助他们免费上学,希望用教育去改变他们的命运。
●杜聪与被资助的孩子们合影
第一年,他资助了127个孩子,第二年又资助了392个,第三年数字继续增加,达到600个……
20多年来,杜聪和他的“智行基金会”,一共资助了3万多名艾滋遗孤和贫困儿童,遍布河南、安徽、山东、云南等十多个省,100多个县。
这些孩子大部分都考上了大学,其中不乏清华、北大等国内名校,专业涵盖医护、化工、计算机等各行各业。
而对于那些无意求学的孩子,杜聪也会尽力给他们寻找养家糊口的出路,他四处奔走,与不少技校合作,让这些孩子能在初中毕业后学习一技之长。
同时,杜聪还联系了不同的企业,与他们达成协议,在不暴露打工者身份的前提下,接纳一批年满18岁的艾滋遗孤前去工作。
多年的慈善,早已掏光了杜聪的钱袋。
为了筹集善款,他每年要在高校、企业、公益组织中进行四五十场演讲,还经常飞往世界各地募捐。
这个曾经身价百万的富豪,如今更像是一个风尘仆仆的农民,挤长途汽车,住招待所,吃路边摊,有时也会为了孩子的几百块学费辗转难眠。
工作之余,他还要参加孩子们的活动,并坚持面试每一个需要资助的大学生,常常一忙就到了深夜。
他幽默地总结自己辞职后的变化:“比以前更忙,一文不挣,全年无休。”
在帮助艾滋病人的同时,杜聪也在有意识地维护受助者的尊严。
他在河南农村创办了一个环保袋工厂,为当地一些感染艾滋病的妇女们提供就业机会。
●环保袋工厂的妇女们正在工作
有来访者到厂参观,杜聪会提前提醒:“不要当场买环保袋,家访的时候也不要给钱,否则会让她们很没有尊严。”
对她们而言,能够凭自己的努力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是最有力量的活法。
此外,杜聪还在上海开了一家法式面包坊,店里的面包师基本全是受过资助的孩子,盈利则全部用于公益慈善事业。
●被资助的孩子在2016年法式面包世界杯上获得第四名
按他的理念,让一个人每天捐20块钱比较难,但让一个人每天来买一杯咖啡、一片面包,会相对容易。
通过这种“企业—慈善”模式,不仅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善款来源问题,还创造了就业岗位,提高了公众参与度。
“一石三鸟”,这也是杜聪的一个大胆尝试。
在杜聪20多年的努力下,3万多贫困孩子的人生焕然一新。
然而,他自己的人生却被彻底“耽搁”了。
他没有结婚,没有生子。
●杜聪参加被救助孩子的婚礼
可他毫不在乎,只笑着说,这3万多个孩子,都管我叫“杜爸爸”。
孩子们结婚的时候,都会喊杜聪到场;生子之后,杜聪也便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杜爷爷”。
●“杜爷爷”抱着一对健康的龙凤胎宝宝
年龄的增长和终日的操劳,让杜聪的身体大不如前,有人劝他,都是当“爷爷”的人了,可以歇歇了。
他却摇了摇头,忍不住倒“苦水”:
当你有几千个孩子要养,并且大部分还在读初中读小学,你就知道,路还很长,什么都缺。
如今,经杜聪和“智行基金会”资助的孩子还在逐年增加,这些孩子统一有一个称呼,叫“小海星”。
当问起为什么要用这个称呼时,杜聪讲了一个故事:
爷爷带着孙女在沙滩散步,看到成千上万的海星被潮水冲到岸上。暴晒之下,不少海星危在旦夕。
爷爷拾起一只海星抛回大海,孙女困惑地问:“成千上万的海星,你都能扔回去吗?”
爷爷答:“我救的只是万分之一,但对于这只回归大海的海星来说,就是它的全部。”文/牧龙闲人
●孩子们参加智行基金会夏令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