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可新更新了个人简介,“世锦赛五冠王”前面添上了长长的一串——2022北京冬奥会短道速滑混合团体接力冠军。
走下冬奥会最高领奖台,她二十年的冰上生涯摁下暂停键,开启了新生活。过去的三百多天里,范可新作为优秀运动员代表,参加了各种体育论坛和商业课程,试图探寻体育的本质,也在重新审视自己与短道速滑之间的关系。
没有了日复一日的训练,范可新开始尝试不同的运动。蹬上公路自行车后,这位东北姑娘迅速“入坑”,很快就将自己的骑行距离刷到了100公里,她在车座上一边看风景,一边思考。她发现自行车和人生相同,爬坡的路途都是艰辛,只要登上顶峰,下边的路就会顺畅很多,但重要的是,把握刹车。
“夺冠后亲吻冰面,那是吻别的意思吗?“范可新被无数次问及那个名场面,她总说,那只是在传递她对这项运动的感情。而夺冠一年后,这位三十岁的老将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不想就此结束冰上生涯,即使就做个陪练,她也要走完米兰奥运周期。
12年了,范可新终于又能回家过年。2023年春节前,范可新坐上了离京的飞机,再换乘趟高铁以及小车后,终于抵达老家七台河。
黑龙江七台河,被称为煤都,在这片富含矿产资源的土壤中,走出了中国速滑领域最闪耀的金子——杨扬和王濛,她们是两代中国速滑选手的旗帜,速滑是这座城市的另一张名片。
范可新回家过春节
回家。大平米的楼房,户型板正,窗户面积大,冬天的太阳能照进厅里很远。在省队的时期,范可新坐火车回乡,到站后先得给父亲打个电话,问清楚家搬去哪了。
多年来,她和父母辗转于不同的铁皮房子和地下室,有限的的空间还要充当工作间,父母在这里修车配钥匙,一块门板稍加改造,便成她的床铺。范可新从不讳言那段过往,她曾带着摄影团队重返住过的地下室,笑着讲述年少时的生活。她坦然地告诉界外编辑部,小时候坚定滑冰的原动力之一,就是奖金。
“第一次参加全国小学生比赛,我把所有的金牌都得了,当时应该10岁,得了1000多块钱,那个时候1000多块钱可是太多了。小的时候很单纯,我想拿到冠军了,我是不是就能得奖金了,那就可以挣钱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范可新从早就对钱有概念,是因为她想为这个家贡献自己的力量。
范可新曾经的家
很快,范可新划出了七台河,进入省队,并且得到了国家队的召唤。父母的生活也得到了相应的改善。时隔十二年再回老家过年,父母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他们不用四处淘换衣服,各大品牌送来的都是尖儿货,母亲学起了乐器葫芦丝,父亲早晚下楼遛狗。奥运改变生活。
过年走亲访友,朋友聚会,大家端起酒杯,都要先跟“奥运冠军”喝一个。北京冬奥会成了饭桌上避不开的话题,范可新笑着讲起了一年前的故事。
团体混合接力,中国队顺利晋级半决赛。由于半决赛对手整体实力不强,为了保存范可新的体力,教练组决定派出年轻选手张雨婷出战。短道速滑的赛场瞬息万变,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影响比赛的结果,充满未知既是这项运动的魅力也是危险所在。半决赛,所有人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由于交接棒失误,中国队位列小组第三无缘晋级。
“当时休息室很安静,大家的心情特别沉重。我们每天都非常努力地训练,有时一天10个小时,晚上还要加练,不希望这样就结束,”张雨婷回到休息室后开始掉眼泪,其他人坐在一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10分钟好像比我备战的4年更漫长。”
就在众人近乎绝望之际,范可新猛地发现,屏幕上出现了美国、俄罗斯两队犯规,中国队递补晋级!一时间,有人跪地庆祝,有人兴奋地拍桌子,大家兴奋地拥抱在一起,仿佛夺冠一般。
2022年2月5日,北京冬奥会短道速滑男女2000米混合接力决赛,范可新与曲春雨、任子威、武大靖和张雨婷组成的中国队以2分37秒348获得金牌,为中国代表团摘得北京冬奥会的首枚金牌。
“当颁奖仪式现场司仪播报出‘China’那一刻时,内心曾经遭受的困难与辛酸仿佛全都不重要了。”范可新回忆起夺冠的时候,眼神里放着光,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了这枚奥运金牌,她付出了多少。
上一个奥运周期,身为五届短道速滑世锦赛500米冠军,踌躇满志的范可新在平昌冬奥会颗粒无收,士气受挫的她一度在退役边缘徘徊。“平昌之后,自己负能量特别多,我已经没有自信了,教练说上场比赛我的眼神就出卖了自己。”
回忆起那段痛苦的时光,范可新表示当时特别需要别人的开导,那些话她可能也听不进去多少,但这个过程对她意义重大。在多位前辈和队友的开导和帮助下,范可新重拾信心,继续逐梦。
短道速滑混合团体接力是北京冬奥会决出首枚金牌的项目,主场作战的中国队背负着拿下首金的压力,全队上下都紧绷着一根弦。不走运的是,范可新在冬奥开幕前十天受了伤。
“我太想拿奥运冠军了,当时做单腿蹲练爆发力,总想加点重量,结果第二天就发现腰弯不下去。”
在医生的建议下,范可新停训了一天,看着队友们在冰场上备战,她的心里五味杂陈,甚至担心就此与奥运无缘。运动员服用药物受到诸多限制且时间紧迫,范可新只能接受辅助性治疗。有一晚,扎完针后,疼痛难忍的她不禁落泪。范可新说,能坚持这么多年,就是意志力在"顶"着她。
这些故事,范可新不仅讲给自己的亲戚朋友,在去年一整年的休整期,她也将自己的故事分享给读者、运动员和体育行业从业者。
界外编辑部在懒熊体育的产业论坛上见到了范可新,不同于过去二十年紧身衣和头盔的一贯形象,范可新妆发精致,搭选了手表、眼镜等配饰,就连马甲系哪颗扣子都很讲究。坐在她旁边的是前中国女篮队长邵婷和主持人刘语熙,她们就讲好女性体育故事展开了讨论。
范可新化妆了
新洞察的一篇文张名为《世人皆羡谷爱凌,我却独爱范可新》,将她视作中国本土教育的典型。认为范可新严肃的、苦涩的,没有光环加持的人生,是大部分平凡人成功路径的缩影。前奥运冠军徐莉佳也在范可新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她对于职业所倾注的情感同样真挚但复杂。一开始枯燥的练习根本体会不到运动的快乐,但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发现它成为了生命中的一部分。
整整一年的休整期,范可新尝试了多种运动,这些竞技专项外的运动,让她体会到了简单的快乐。夏天打飞盘玩陆冲,她尝试用不同的弧度将飞盘传给前方的队友。冬天去滑雪,再摔了两趟后,她琢磨出滑冰和滑雪的区别在于重心的运用,落在双腿还是单腿。即使是这些快乐局,她也要求自己,今天要比昨天有进步。
“入坑”骑行
她入坑骑行,很快就将骑行距离刷到了一百公里。秋日傍晚穿越枫树林收获美景,也会在偶尔想较劲时与摩的狂飙。她享受骑行带来的恣意畅快,更喜欢在骑车时思考的过程。从平缓的路面骑到山坡,阻力越来越大,直至来到顶端。这一切仿佛是她运动生涯的写照:一次次与困难较量,战胜它再迎接新的挑战。
她发现自行车和人生相同,爬坡的路途都是艰辛,只要登上顶峰,下边的路就会顺畅很多,但重要的是,把握刹车。
“夺冠后亲吻冰面,那是吻别的意思吗?“范可新被无数次问及那个名场面,她总说,那只是在传递她对这项运动的感情。
冬奥赛场上,范可新跪下对冰面深情一吻
而夺冠一年后,这位三十岁的老将拒绝了快乐的生活,她想重新回归那种枯燥。范可新认为自己有责任做好队伍传帮带。
她至今仍记得若干年前在大赛上创造佳绩后收到杨扬鼓励时的喜悦。从杨扬到王濛,再到如今的范可新,队伍的拼搏精神得以在一代代运动间传承。她不想就此结束冰上生涯,即使就做个陪练,范可新也要走完米兰奥运周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