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掀起的窗帘

黎荔

风慢慢地、柔和地把白窗帘朝里吹，发出轻轻的悲伤的叹息，深蓝的暮色中传来一阵沙沙声。被风掀起的窗帘，像是有独立的生命一样。户外枯叶从窗口探进，射入的黄昏光线交错在古铜色的旧桌上。窗外，是日渐衰败的草地，曾经葳蕤的草木，现在已是枯萎凋零。更远处，是阴郁的树林，深邃的林间静寂无边，它们默守着一个又一个秘密，关于时间，自然，生命，关于忧伤，永恒的忧伤……

被风掀起的窗帘，仿佛在展着翅膀，那窗外的天是如此辽远，它怀着投入那辽远的渴望吗？风吹拂着窗帘，掀起它丝绸般的透明柔滑，这一刻寂寥而悠远，静默而舒缓。窗帘孤寂而独立，孤独地在那里兀自飘动，就像一个朋友或我的另一个自我。这明明是现实的场景，但又奇幻难以把握，有一种欲跨越现实的动荡不安。把窗帘合上时其实是把窗帘打开，把窗帘打开时其实是把窗帘合上。而窗帘被风吹拂，在风中轻盈地飘动的时候，才是窗帘最自由而舒展的时刻吧？

我要关上窗户了，因为冰冷的空气窜进来，但只要我把窗紧紧关闭，窗帘就不再浮动了，不再在风中寂寞又随性地起舞。夜色降临了，等到明天，冬日暖阳洒到窗帘上时，再让它随风飞扬吧！今晚，即使它不得不是静止的，但如果它有一个灵魂的话，可以静止着让记忆流淌。

去深深凝视任何一样物体，无论是一面窗帘，一个草莓或是一捆麦秸秆，都将发现一个充满色彩与线条的奇妙世界，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通过自然的表面深入其中，人们很难曲尽其妙描摹其景，即使再给我100年时间，我依然无法臻于至善。很多描述都是单薄的，语言是如此地无枝可依。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把自身变成一个凝视世界的窗口，能尽力描摹多深，就描摹多深，如此而已。在那些最朴实、本真的事物中，都可以发掘出如梦似幻之美，捕捉到它们若隐若现的灵魂。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

衣柜里面挂着我的白天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

墙壁上布满了我的夜晚

杯子里盛着水，盛着思念

窗帘里卷着风，卷着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