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3月,在宣告投降后的日本,一百多名制造战争的日本甲级战犯已经锒铛入狱,由中国法官梅汝璈参与担任法官的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也已组建完成,引渡战犯谷寿夫来华受审的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十多人规模的中国检查团抵达东京,誓要将这群制造灾难的恶魔,特别是制造南京大屠杀的日本战犯们,血债血偿!
但是,1946年3月11日,东京明治生命大厦议事厅的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全体检察官会议上,当中国检察官向哲浚宣读完起诉书,要求将制造南京大屠杀的凶手松井石根列入第一批战犯名单时,却是会场上起哄声嘘声四起,一些英美国家的检察官们竟然嘻嘻哈哈。一个美国检察官更是当面冷冰冰嘲笑:“法庭以事实为依据,请中国证人出示日军杀人放火的实证”。
一寸山河一寸血的十四年抗战,罄竹难书的日军暴行,在这群英美“精英”眼里,居然就是“没有实证”?就是在这荒唐逻辑下,将松井石根列入第一批战犯的诉求,竟这样搁置了。
为什么会这样?正应了法官梅汝璈的一句悲愤回忆:“国弱被人欺啊”!
一:扭转乾坤的秘书
虽说中国是二战的战胜国,可占领日本的却是美国,在审判日本战犯的问题上,以英美为代表的西方国家,早就双重标准大爆发,只盯着那些发动珍珠港事件的日本高层军官们?至于侵华日军战犯?板子没打到自己身上,自然全无感觉。而且自日本投降起,好些军官主义分子更是积极自救,卖力在美军中攀关系走门路,比如南京大屠杀的凶手谷寿夫,不但一度逃过牢狱之灾,还和一名美国商人合伙做生意,空子钻的十分大。
如此形势,想把这群日本恶魔绳之以法,本就不是简单事,偏偏国民政府这边,又给日本战犯们来了个“神助攻”:军政部给中国检查团提供的证词,内容空洞无物,满篇都是空话套话,这才惹得现场的英美官员们嘲笑四起。更危险的事实是:如果在下一次会议上,中国检查官还是不能拿出确凿实证,那么松井石根,这位南京大屠杀的制造者,极有可能就轻松脱罪了。
迅速整理证据?这才是最难的事,南京大屠杀的真相,从1937年起,日本政府就是各种遮盖,投降前夜更大量销毁相关证据,对外从来咬牙不认。至于国民政府?这时心思更没在这事上。提供给检查官团的资料,好些都是严重注水。以检察官团首席顾问倪征燠的痛苦叹息说:“我担心国府不会有心思来顾及调查取证之事了。”
但就是在这个前景严峻的时刻,检查团里年轻秘书,却做出掷地有声的回答:“我要尽全力维护民族的气节,法律的尊严!”这个站出来主动请缨的人,就是青年律师裘劭恒。
裘劭恒,时年33岁的助理检查官,四十年后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起草委员会委员。这位有胆有识的青年,这次不但挺身站住来,更要执行一个与时间赛跑的艰巨任务:带着两名美国检查官回到南京,在一团乱麻的情况下调查取证,以最短的时间找出最有力的证据!
3月11日的开门黑后,3月12日裘绍恒就踏上了行程。当时的情况是,南京光复后不久,各方面工作都一团乱麻,调查取证更是何其难。但斗志旺盛的裘劭恒,却采取了最单刀直入的模式,从毫无头绪的案卷资料里走出来,不辞辛劳深入民间,探查所有可以找到的第一现场,循着蛛丝马迹搜集人证物证,不到二十天时间,就成功取得重大突破。
于是,当4月1日,第二场全体检察官会议现场上,裘劭恒带回的两位证人伍长德与梁廷芳,以愤怒的控诉,揭开了日军在南京浩劫中的种种暴行。裘劭恒更出示了辛苦搜集来的多幅现场照片,铁证如山的事实,终于令先前满嘴起哄的英美检察官们哑口无言。美国法国萨顿更是当场发出一句打脸现场欧美“精英”的怒斥:日军的南京暴行,是这次大战中绝不仅有的!
眼看要逃过审判的松井石根,这次也在劫难逃,几乎被检察官会议全票通过,列入第一批战犯名单,并最终被送上绞刑架。加速他恶贯满盈之路的,就是33岁的裘劭恒,以智慧与勇气的取证逆袭!
二:粉碎劫狱阴谋的少尉
比起审判松井石根的波折,引渡南京大屠杀的直接制造者日本第六师团长谷寿夫来华受审一事,似乎要顺利的多。虽说此人也躲了半天猫猫,还和美国商人合伙做买卖,却也很快露了马脚,终于在1946年8月被押送到上海警察局小南门看守所,即将接受南京军事法庭审判。
但是另一场阴谋黑手,也在悄悄袭来:营救战犯谷寿夫。谷寿夫的老部下,原日本第六师团少佐河野满,早就紧锣密鼓筹谋,不但拉了几个韩国籍特务,就连看押谷寿夫的上海小南门看守所副所长毕再清都被他买通,帮他给谷寿夫传递消息。接着谷寿夫就故意大呼小叫,连呼自己得了重病,然后被送到医院里紧急抢救,竟然没有救活,就这么“死”掉了。
如此凶残恶人,真死的这么容易?可医院里的报告写的清清楚楚,看押谷寿夫的特勤人员也无奈。但在最后一次对尸体例行公事的检查中,一位特勤组的成员却看出了端倪:少尉邢子健。这个细心的少尉突然发现,谷寿夫的尸体上,脚板竟变成了凹字形,而谷寿夫的脚是扁平足。死掉的人,根本不是谷寿夫!
原来,这就是河野满的偷梁换柱计谋,找一个像谷寿夫的尸体冒充谷寿夫,真正的谷寿夫则在服过昏睡药后藏进停尸房里,原本打算检查完毕后就浑水摸鱼逃跑,却被细心的邢子健少尉发现破绽,一把将真的谷寿夫揪出来带走!
但两个月后,当谷寿夫被押解到南京国防部小营战犯拘留所后,不死心的河野满竟继续跟了来,竟打算策动武装劫狱。先带着韩国籍手下劫持了一个特勤组成员,打算抢他的证章混进拘留所,却正劫持了邢子健少尉。
冷静的邢子健少尉临危不乱,先悄悄藏起了证章,叫河野满搜了两个小时才搜到,然后趁河野满带人去劫狱时,被捆起来的邢子健却巧妙挣脱绳索,将看押他的河野满部下击毙,接着火速找电话报告。叫嚣要劫狱的河野满,这下被两面夹击,部下尽数被击毙,自己被捕后被毒杀于牢狱中。
以邢子健为代表的特勤组成员们,这些默默无闻的忠勇军警们,以他们的忠诚睿智,让杀人恶魔谷寿夫,乖乖被送上审判台。
三:铁血法官
谷寿夫的罪行铁证如山,但是1947年2月6日起,对谷寿夫的开庭审判,却同样是压力山大。不但大量记录第六师团暴行的第一手照片资料都被焚毁。美国更出于战后美日关系的考虑,不停给国民政府施加压力,要求国民政府从轻发落谷寿夫。甚至参与审判的两名美国法官,期间也在本国政府的授意下躲了猫猫。关于谷寿夫要被轻判的流言,也一度传播极广。
而在这场艰难审判中,起到绝对关键作用的,就是南京军事法庭五名法官中最年轻的一位:34岁的叶在增上校。
叶在增,出身福州叶氏的名门子弟,北平朝阳大学法律系高材生,投笔从戎的抗战青年军官,曾经在江西等地参加过多场浴血会战,更在岷山打了多年敌后游击。虽说年纪轻,却是实打实与日寇血拼过来的强硬人物。
而面对谷寿夫的各种狡辩,精通法律且行动力极强的叶在增法官,更是马力开动,在整个取证期间,他亲自主持在南京大屠杀遗址上,开了二十多次临时庭,走访了一千多名证人。
在艰难的庭审中,每当谷寿夫满嘴狡辩时,旁听席上期待的目光,都会投向叶在增法官。经常是他慨然出示新的证据,将信口雌黄的谷寿夫打脸啪啪。以现场美国记者的记录,在叶在增法官不断展示的证据面前,起初镇定的谷寿夫满脸苍白,哆哆嗦嗦低下了头。
1947年3月10日,更成为叶在增人生里历史性的一刻:他亲自起草了谷寿夫的判决书,判决罪行累累的谷寿夫死刑。判决书中一句痛心的话语,更是至今为止,日本右翼势力无法否认的铁的事实:南京大屠杀被害总数达三十万人以上。
1985年8月15日,“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在南京揭牌,七十三岁的叶在增再度出席,在纪念典礼上向各国来宾沉痛回忆了这段历史。1994年4月2日,82岁的叶在增病故,墓碑上九个字,更足以涵盖他的历史贡献:伸张人类正义的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