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公虽然在断案以及传奇性事件上得不到史书的支持,但他确实是个清官,是个刚直不阿的谏官。因此,他虽然文采不如同时代的欧阳修,政绩不如同为官的王安石,但却被老百姓铭记于心。人民需要“清官”,而世上又少有清官,这样,“包青天”应运而生,戏越编越多,人越传越神。有几件事情可以证明他的高贵人品。
一是端砚事件。
康定元年(1040年),包拯去端州(今广东肇庆)做知府。端州出产名砚端砚,当地每年要向朝廷进贡。由于当地官吏和豪绅等层层加码克扣,端砚的产量虽多,却变成了百姓的沉重负担。包拯到任后下令豪强官吏不得贪污,只能按规定数量向朝廷进贡。而他自己,直到离开端州也不曾想过要一方端砚。“端砚事件”很让朝廷赏识,三年后包拯就被调入开封。
二是不屈不挠的“牛皮糖”精神。
北宋是一个士大夫意识高度觉醒的年代,不少士大夫以天下为己任,敢于在朝堂上和皇帝正面交锋,包拯就是一个让皇帝宋仁宗相当头疼的“牛皮糖”。
宋仁宗宠爱张贵妃,她的伯父张尧佐的官职因此一路飙升,不但位居财政部长,还身兼四大要职,在北宋的外戚任命史上创下了绝无仅有的纪录。一干大臣为此吵闹不休,要求皇帝撤了张尧佐的职,身为监察御史的包拯是主干人物。争论达到高潮时,包拯站在宋仁宗跟前,慷慨陈词,唾沫星子横飞,溅了皇帝一头一脸,加之众大臣在旁边帮腔,宋仁宗气得说不出话来,拂袖而去。回到后宫后,一边举袖擦脸,一边对张贵妃发脾气:“你只知道宣徽使、宣徽使,就不知道包拯还在当御史!”
对张尧佐的弹劾在宋仁宗的偏袒下进行得并不顺利,因此,包拯等人和皇帝之间的“战争”就一直持续着,老张的官职就在拉锯战中上下浮动——弹劾风头最盛时他地位稍低,风头过后又迅速攀升。直到老张死后,整场战役才算正式结束。此后,二弹郭承佑、七弹“苛政暴敛”的转运使王逵……“牛皮糖”包拯树立起了绝不放过一个贪官污吏的光辉形象。
三是刚正不阿的政治态度。
包拯有一条直白又充满写实主义的家训——“后世子孙仕宦有犯贼者,不得放归本家,亡殁之后,不得葬于大茔之中。不从吾志,非吾子也。仰工刊石,竖于堂屋东壁,以昭后世”。意思是说,后世子孙若有做非法之事的,当逐出家门,死后不得葬入祖坟。
在他为官过程中,他也一直身体力行自己的道德原则。
宋仁宗庆历三年(1043年),范仲淹掀起了“庆历新政”(1043—1045年,历时一年半)。朝中对范仲淹的改革有支持也有反对,不可避免地分为两派。当新政正值高潮时,包拯刚从地方调进中央,担任监察御史一职。
把包拯从端州拉到这个位子上的是保守派的王拱臣。王拱臣的举荐,很可能是为了给保守阵营壮大声势,并没有指望他能起多大的作用。然而,这场改革以吏治为第一目标,恰恰与包拯的政治观点不谋而合。他盯上了“按察使”——这是新政的重要举措之一,范仲淹向各地派出按察使,专门监督地方官吏。按察使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地方官是上中央、还是下监狱。包拯就此上了一道奏章——《请不用苛虐之人充监司》,一针见血来势汹汹。顿时,关于“按察使”是否加重了吏治腐败的争论达到白热化。宋仁宗开始意识到,改革派官员也不是一潭清水,同样有人浑水摸鱼。
新人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扳倒改革派的作用,保守派大臣喜出望外,以为包拯是自己这一伙的。但接下来的事情让他们大跌眼镜。
1045年新春,范仲淹罢相离京,新政失败,保守派弹冠相庆。谁料就在这个当口,包拯又写了一篇《请依旧考试奏荫子弟》,洋洋洒洒,大谈应该维持范仲淹提倡的用考试选拔士大夫子弟的政策。保守派们对此瞠目结舌:此人犯浑吗?殊不知,在包拯的眼里,没有派系,只有公理,没有党争,只有实情。
六年后,官升知谏院的包拯,并没有以范仲淹改革的倒霉下场为前车之鉴,他向宋仁宗交了一篇著名的奏章《七事》——区别奸忠、不信朋党、信用贤能、治奸佞之人、用人不疑、访才用贤、起用贬逐之臣——赫然与“庆历新政”如出一辙。
群臣这下明白了:包拯,就是个实话实说的官场异类。因此,当包拯弹劾宋庠时,没人觉得惊诧了。宋庠文采风流,做宰相七年,一没贪赃枉法,二没苛政暴政,三没道德败坏,实在无错可挑。但是包拯说,无错,是因为你没干事,国之重臣,毫无建树,就是“尸位素餐”,当然应该弹劾。
四是勇于改革。
包拯所处的仁宗时代,已经不像宋初那样生气勃勃,冗官、冗兵和冗费成为当时的三大灾害,老百姓的负担沉重,各地出现了士兵暴动和农民起义。面对这样的形势,包拯从忧国忧民的立场出发,主张对时政进行整顿和改革。从主观上说,包拯的改革主张,目的是为了巩固宋王朝的封建专制统治,但从客观效果上看,却有利于当时的下层人民,他也因此为天下百姓所爱戴。
前文所提到的不屈不挠地弹劾皇亲国戚张尧佐,以及随后的二弹郭承佑、七弹王逵等就是针对冗官灾害的举措。
1057年阳春三月,五十九岁的包拯担任开封府尹。他的第一个举措就是改革诉讼制度。北宋时期,平民告状必须通过“门牌司”层层上递案件,刁滑的小官吏就利用这个机会讹诈百姓。包拯到任后规定:裁撤门牌司,大开正门,告状的人可以进去直接见官,直接面陈案情,任何人不得阻拦刁难。此事非同小可,无论从百姓申冤还是办案效率以及公正性上讲,这都是一项十分重要的良性改革。此举一出,顿时民心大悦:“开封有个包青天!”
包拯在开封任上只做了不到两年,就接到了仁宗又一项重任:出任三司使,打理国家财政。在这个位子上,包拯进行了一项重要的经济改革——变“利率”为“和市”。当时,朝廷向百姓征用过度。包拯说,进贡物品也是商品,朝廷应该按照一定价格,在“和市”上向百姓购买;至于急需物资,跟富翁们要。此举为老百姓来说是极大的善举。此外,北宋时期,朝廷收税只要现金不要实物。百姓只得把粮食卖给官府“折变”为现金,官吏们趁机压低粮价,以至于到了灾荒之年就民不聊生。事出凑巧,包拯主管财政这两年,江淮、两浙灾荒不断。于是包拯一连上了四道奏章,请免江淮、两浙折变。
经济改革的成效让皇帝愈发信赖包拯,两年后(1061年),包拯又出任枢密副使(副宰相职),成为中枢重臣。当时包拯六十三岁,已是风烛残年之体,不久即病倒,宋仁宗亲自到他家里探视病情。这是君臣俩的最后一面。1062年5月,包拯病逝于开封,举国哀恸。
五是为官清廉,大公无私。
包拯一生俭朴,即使是当了官,生活依然和当普通老百姓时差不多。他的铁面无私更是让他名声大振,即使在他死后,其威名依然不堕。据说,宋神宗时期,有一个少数民族官员归顺了宋朝,他听说包拯是忠臣,于是请求准许改姓包,取名为包顺。另有传说,有一次,边境士兵抢了一位妇女,那位妇女情急之下说自己是包拯的孙女。恰巧这位女子生病,有一个巫女听说之后前去探望。装模作样地折腾一番后,巫女大骂“是谁欺侮了我的孙女”,并且限士兵们十天之内将那妇女放了。士兵们以为是包拯显灵,叩头跪拜之后,立即将那妇女放了。
除了为政清廉,包拯在外交活动中也可圈可点。
庆历五年(1045年)八月,宋仁宗下令,派包拯为正使出使契丹,祝贺即将到来的契丹元旦佳节。当时契丹典礼官对包拯说:“宋国的雄州城新开了一个便门,是不是想招诱我国叛逆之人以刺探边疆情报呀?”雄州处于今天的河北,位于当时辽国的边境,具有非常重要的军事和经济地位,契丹人故有此问。包拯反问:“你们国家的涿州城不是也曾经开过便门吗?其实,刺探边境情报何必用开便门的方式呢?”那人无言以对。
千年以后的今天,我们回顾真实的包拯,会发现他的仕途和生活其实很平淡:没有悲惨的童年,没有发明过三口威风的铡刀,没有铡过负心的驸马和骄横的贪官,身边没有英姿飒爽的七侠五义,甚至没有一张黑脸和额头上的月牙。他干得最得心应手的,是就事论事给仁宗写报告。他更多的时候,是个埋头苦干的良臣,他带人挖过井,给百姓免过税,他用实际行动,一点一滴,将他的改革进行到底。
神化了的包拯可以说集中了好官的所有特征: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爱民如子,不畏权贵,断案如神,执法如山,忠孝两全。
包拯的被神化,除了其自身本事过硬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在于老百姓希望有这样一位“青天”。历朝历代贪官酷吏众多,而有作为的良吏清官则屈指可数。老百姓受尽欺压盘剥,一旦有爱民如子为民请命的官出现,他们自然欢欣鼓舞、爱戴有加,自然愿意用自己心中最美好的形象来装扮这位“青天”。
如今,我们不断揭开历史真相,为历史翻案。然而,有些传说虽然已被证明是神化,但我们依然愿意相信。包青天的故事就是这样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