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已经上映近两个月,上线了各大视频网站的《隐入尘烟》单日票房创新高了。
在《独行月球》《明日战记》《断·桥》《新神榜:杨戬》几部重磅商业片轮番表现过后,已经被挤到边缘的《隐入尘烟》又逐日回温,并在上周末再次逆袭,周日以1.7%的排片获得366万元票房,上座率16.6%,场均人次17人,遥遥领先于同档期所有热门影片。
有人质疑票房注水,但多数人相信这是口碑再度发酵的结果。网播后,更多观众看到《隐入尘烟》,自发安利,在社交平台上积起了一定的热度,也让这部片的豆瓣评分从8.2冲到了的8.5分,高居年榜榜首。
这样一部拍农村边缘人的文艺片,为何能有如此大的后劲儿,让当下都市人上头?
真实的生活
《隐入尘烟》最打动人的是它真实的力量。
导演李睿珺出身农家,之前的电影一直在拍家乡,他最大的特点是勇于直面真实,并拥有一种客观的视角,不贩卖苦难,也不唱赞歌,就认认真真地展现农村生活的细节。
片中男主人公马有铁是一个寄身哥哥家的光棍,他就像那头驴子一样被使唤,不辞劳苦地干活,毫无怨言。女主人公曹贵英身有残疾,走路摇晃,经常小便失禁,不能生育。经两家人撮合、安排,这两个木讷的老实人结为夫妻,开始了他们的新生活。
《隐入尘烟》拍的就是这两个农村边缘人的故事,他们身上没有戏剧性,没有矛盾冲突,每天做的就是松土、犁地、下种、收麦子、磨面、孵小鸡、打土坯、盖房子,种玉米、种土豆,赶着驴车,日复一日,平淡如水。
李睿珺曾经最大的担心是,他这样仔仔细细地拍那些劳作的过程,观众会不会看不进去。结果正好相反,大家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扎扎实实的生活,从冬天一直到夏天,从犁地下种一直到麦子成熟,正是这些细节,成就了这部影片天然质朴的气质。
电影里的其他人,其他事,也都是真实生活中的样子,农村村民、家庭关系中,不光都是淳朴和善良,还有麻木和残忍。乡村脱贫背后不光是正能量和欣欣向荣,还有不可避免的钱权黑洞、人性复杂和社会生态冲击。
当我们的大银幕、小荧屏上尽是那种架空背景,悬浮造作的影视剧,当我们的日常里充斥着那种夸张卖弄,流量为王的短视频,当我们的网络里到处是客观不再的颂歌或谩骂,真实反而被淹没了,因此显得稀缺而珍贵。
《隐入尘烟》向观众展示了一种惯常的,看不到的真实,这是它最大的价值所在。
单纯的爱情
还有人从这部电影里看到了最单纯最美好的爱情。
其实有铁和贵英的相遇根本就谈不上爱情,他们只是各自家庭想摆脱的一个累赘,两个遭人嫌弃的可怜人被硬绑在了一起。
相亲见面的时候,有铁的三哥骂驴打驴,有铁出去护驴,贵英觉得有铁是个好人。后来,两人聊起以前,说村子里有一个“疯子”,小伙伴们都拿石头砸他取乐,桂英给这个疯子送馍馍吃,被他的哥哥嫂子知道打了一顿,半个月都走不成路。
这段爱情唯一的根基是,对方是个好人,有一颗善良的心。
结婚后,两人没有什么甜言蜜语、海誓山盟,看起来很陌生,但生活中处处是尊重和关心。
婚后第一天,贵英就尿在了床上,她羞愧到抬不起头,半夜坐起来用脚拦着尿湿的那片褥子。有铁发现了也不说话,扭头继续睡去,他不是漠不关心,而是用自己的方式护着她的自尊心。
有铁因为是村里唯一的熊猫血,被叫去给村里的富人,生了病的种田大户张永福输血,贵英拦着不让去,没办法的情况下,她跟前跟后,心疼着自己的男人。
有铁去镇里,即使没有钱,也想着给贵英买一件可以遮羞的长大衣,因为怕贵英尿裤子被村民们嘲笑。
有铁出门种地,贵英在家做好饭等他。有铁有天天冷出门晚归,贵英就怀揣一罐开水去村口等。冷了,回去换一罐,再冷再换,直到有铁回家。
他们一起种地、养鸡、盖房子,一步步打造属于自己的家。
他们不被世人关注,反而使他们只专注于自己的生活,超然于一切外界纷扰之上。他们与自己的伴侣相依为命、相互关爱、不离不弃,没有绚烂如花的爱情,却有相濡以沫的守望。他们心思单纯,生活艰辛,只要一丝丝甜就能满足。
而这,正是很多丰衣足食的现代人所缺乏的。总有人因为追求太多而忘记了爱情和生活本身。
高贵的灵魂
《隐入尘烟》丰富的地方在于,它不仅仅是一部农村风情片,也不仅仅是一部爱情片,它还有反应社会现实和刻画人性的一面。
张永福和他开宝马车带大金链子的儿子剥削村民,村民帮着剥削老实人有铁,而有铁答应去给张永福献熊猫血救他的命,是因为他惦记着村民,张永福没了,他欠村民的地租、工钱就没着落了。
有铁给贵英买大衣钱不够,张永福的儿子“有心”地掏了钱,有铁一直惦记着要给他还上这钱,是借不是拿,一码归一码,最后,在以粮食抵地租时,张永福儿子真的就从粮食里扣掉了大衣的钱。
有铁的三哥在儿子结婚时都不叫他参加宴席,一知道政府扶贫要给特困户在城里分楼房的时候,他提着剩菜来表示关心了,目的是把这套房子弄给他儿子。
那帮坐在村口的村民,在桂英落水后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是在有铁路过碰到的时候告诉他贵英掉渠里了。在他们心里,有铁房子也有了,粮食也有了,一个人轻轻松松过也挺好的。
贵英去世后,有铁给她烧了生前答应买给她的电视,卖了粮食,给别人还了他曾经借过的土豆、鸡蛋,还了买化肥、农药、种子赊的账,放生了驴子。
一切该尽的责任尽到后,他吃了一颗从来没有吃过的鸡蛋,看了看贵英的遗照躺下了,桌上放着一个装农药的空瓶子。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个主动来看他的人,是张永福的儿子,他还要带他去抽血。他的侄子,拿了拆房补助款,拉走了家里的猪,房子在挖掘机下垮塌。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贵是高贵者的墓志铭。
我们知道很多时候社会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运转的,弱肉强食无处不在,但你又不能说“好人有好报”是个最大的谎言,因为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只是,在这部电影的世界里,卑劣的人不在少数,而他们眼里最低贱的那个,反而是灵魂最高贵的。
片子的结尾,字幕里打出,有铁在政府和热心村民的帮助下乔迁新居,过上了新生活。
而观众都清楚,有铁真正的选择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