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展的一隅，有个穿着《明日方舟》主角制服的大哥，翘着二郎腿以一副被烤干了似的咸鱼姿势靠在摊位的椅子上，他说它叫莱茵，今年是他舟游玩家的第四年，也是同人摊主玩二创的第二年。
莱茵今年做的立牌
说来有些黑色幽默的是，中国的同人圈子赚不到什么钱，贴钱是常态，不亏就是胜利。做漫展两年，莱茵赚的钱甚至买不起两张舟游嘉年华的门票，供他和他的伙伴参加。
更加黑色幽默的是，在他决心并开始做《明日方舟》同人的2021年，互联网上舟游玩家的称谓从“舟卫兵”降格到了具有侮辱性意义的“粥批”和“粥畜”。
而这一切的原因，则源自于一位横空出世的爆款视频。
这个视频发布于21年5月2日，Up主“大哈鱼”，创造了各种酒后骚话和真心话。
包括并不限于“为斯卡蒂线上心脏”、“两面包夹之势”以及“太弱小了，我们没有力量”。
但这些话语配上更多关于年轻人们聚焦的时政问题，成功引爆了青年人的共鸣，将第二天B站官方放出的青年节演讲视频在播放量上超越了数倍。
整个《明日方舟》玩家圈子都在玩这个视频的梗。
再然后，物极必反。
创造出这个梗的UP主“一条大哈鱼”和明日方舟高度绑定，被各个漫展邀请去作为嘉宾参展。
有着一腔热情的舟游玩家们在漫展上举起旗子游行，大声喊着“我们联合”，并严重影响其他游戏展台的摊主和玩家。
几乎任何一个B站视频下，都能看到这些被波及到的受害者和不爽的路人们的评价。
“该说不说，明日方舟会被这群人玩死。”
“明日方舟展台不够你们玩的是吗，一群人黑色衣服黑色旗帜写着我们联合搞游行，想要拉着漫展和游戏自爆？”
“崩三和原神两兄弟互相开玩笑说爸爸，你一个玩明日方舟的突然过来跟我说你是我爸爸，你什么意思呢？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网上有人把你们称作粥批了。”
莱茵说自己不是“粥批”，那些跑出去KY的小鬼才是，他当初是自愿当“舟卫兵”的。
不过这事儿他也没办法在网上说，说出去只会被人嘲讽。
世界线漫展提供用来画画的白色箱子，莱茵用来装谷子
从“舟卫兵”到被迫“粥批”，莱茵见证了《明日方舟》玩家的风评走到最高点再一度跌落悬崖，从开服玩家到二创同人摊主，莱茵深度参与了属于《明日舟游》的同人创作线下生态圈，也见证了线上二创从全面爆发到逐渐落寞。
大概理想和现实，一定逃不过落入为爱发电的中间区域里，但莱茵还是觉得，这两年时光是值得的。
理想和现实的缝隙
莱茵的摊位，变化一直不大。
一张整活的牌子，他和伙伴画师坚果的画和各种延伸周边，一个不断循环播放的喇叭。
“原创画师正版授权，九九十连出金。”
那是他在摊位上搞的活动，贩售摊位上的各种商品的同时模仿了游戏内的抽卡，他挎着定制来的游戏同款挎包，把商品做成福袋给明日方舟的玩家来抽取。
这不是莱茵第一次在漫展摊位上整活。
不过比起他在所在大学社团里整出的活儿比起来，他在摊位上的整活生草浓度放出只能算下手很轻。
他说：“做明日方舟漫展的同人两年多，钱是没赚到几个，我的虎式88毫米穿甲弹磨坏了一个。”
当然，莱茵不是什么军火商，他只是个模型爱好者兼军迷。
这是他所在的大学社团共同的作品。
只是遗憾的是，这模型莱茵卖不出去只能在实验室里放着吃灰，因为咸鱼判定这玩意儿是危险军火仿制品。
所以，莱茵这人大抵有着闷骚又不羁的灵魂。
大概这样不羁
如果你去翻他的手机相册，那你大概可以看到一个活着的舟游玩家二创生态图文史册。
按他的话说，19年是美图，20年是涩图，21年开始大家的脑子好像都多多少少出现了问题，全是各种莫名其妙的弔图。
他可能也是脑子出问题的一员，21年开始搞舟游的二创，听起来像是49年入国军。
不过莱茵表示，自己确实喜欢。
漫展上的老哥都是人才，说话都好听，跟回家了一样。
他手机里存的图
同上
虽然莱茵会整活，但他的漫展明日方舟摊子能够开下去，其中很大一部分功劳还是归功于社团的画师坚果。
“我当时想做摊主，就拉他入伙了。”莱茵说。
能入莱茵的眼，坚果确实是很有几分实力的。别的不说，他为莱茵画的这些用来装谷子和装商品的箱子，后来被人偷了。
这是箱子上坚果的随笔
这是坚果最近画的作品
遗憾的是，这次漫展莱茵和坚果确实没赚到钱。
莱茵说这次这个漫展在开学的尾巴上，学生确实比其他展子要少。
莱茵还说：“以前展子不会亏的。”
思来想去，中国的同人漫展，不是什么画师大手，不亏的确就是胜利。
但反正莱茵就是想这么做，他回头就开始想下次漫展搞什么新活。
笃信者
《明日方舟》对莱茵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说，大概是家的感觉。
莱茵说他很自豪，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摊位是不一样的，他说其他摊位都不会有顾客过来摸鱼，但是自己这边玩家客人就很多，因为都是‘刀客塔’。
大家会一起交流账号和卡池，练度，一起玩梗。
会在莱茵的摊子上抽卡，当然，他们也会在莱茵的摊子上沉船。
说到这里，莱茵笑得特别大声。
再后面的事，就是开篇所说的。
大哈鱼横空出世，玩家圈子破圈的高光时刻，在短短两个月内变成了至暗时刻。
玩家们人人自危，生怕被人扣上了“粥批”的帽子。
莱茵的大学社团招募广告，使用了明日方舟角色能天使作为素材
其实他俩都不觉得后来漫展赚不到钱是大哈鱼和舟游二创生态后劲不足的问题，疫情和漫展本身的问题更大一点。
19年到20年的时候，舟游几乎玩家群体是一周一个梗，表情包更是层出不穷。
尤其是对女主角阿米娅的迫害，更是从来没有停止过。
不过，笃信着明日方舟二创圈子的同时，莱茵自己刷游戏梗图的频率也有下降。
“以前我是每天都会刷贴吧微博和B站，后来是一周刷几次，现在……几个月刷一次吧。”
莱茵有时候会感觉到自己对舟游有些失望。
因为《明日方舟》的节奏真的太多了，大多时候官方都在沉默。
比如夏日活动异格角色水陈的节奏，起因很简单，就是那张丝毫没有表情波动的脸，但却引爆了当时玩家对舟游飞快地出新角色，以及产能等问题的舆论。
最后这些节奏消失了，但莱茵会觉得，“舟游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第一次夏活出的泳装角色是小车啊……”
诚然，《明日方舟》没有义务成为任何人心里的精神寄托，但失去了一份期待，还是会有些疲惫。
舟游圈子从喧嚣变得沉默大概就是这样，在期待着它与爱着它的人群的疲惫中失声，B站的二创几乎被《明日方舟》刷屏，那样的盛景确实再难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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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莱茵愿意把明日方舟视作自己社交属性的一部分，坚果的表现则更加淡定。对于大哈鱼这事，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哦，说起来大哈鱼还给我的画画视频点赞过。”
说起这些，莱茵就又来劲了。
“他妈的，下次漫展整个更牛逼的大活。”
共鸣的起止
明日方舟在2019年，能对二次元手游市场产生如此大的冲击是有理由的。
甚至很有一部分玩家认为，舟游的美术可以骑着其他同事上班。
坚果可能是这部分人的一员。
对坚果来说，接触明日方舟是一段关于审美的思考和邂逅。
一开始是女朋友拖他入坑，然后是被唯和幻象黑兔的美术技术所震惊。
“他们的光影和角色设计都挺有特色的，有设计有叙事。”坚果说。
然后，坚果才开始进行二次元美术的尝试。
坚果以前的手绘
莱茵和坚果说，舟游的美术有很强烈的设计风格，光暗和颜色的选取，各种元素的设计都有他们的章法。美术的部分，把游戏里其他的部分都联系起来了。
坚果不能把这些想法转化成文字，但他能感觉到很多理性没办法叙述出来的东西。
这些东西里，他找到了属于美术语言的共鸣。
组成社团之后，同人创作和以玩家身份去和莱茵讨论舟游的内容就成了他的社团日常。
其实他们也知道，抛开粉丝滤镜之后，舟游是有一些问题的。
但这并不妨碍两人继续喜欢明日方舟，做同人创作。
现在去看坚果的创作，他的笔触尚且稚嫩，线条和细化各方面都存在着可以打磨的棱角，但画面的美术语言，却透露出一种在外人看来的，强烈的舟式美术的既视感。
比起莱茵能够巴拉巴拉讲出一大堆东西，甚至说高兴了还会告诉你，“看，这是我的88mm虎式坦克穿甲弹（模型），我自己做的。”
坚果则更像一个被舟游影响，踏上新旅途的行者。
后来上了大学，他的专业要求他去玩很多不同的游戏对比他们的美术，最后坚果得出了一个结论。
“做同人的话，我只想做明日方舟。”
坚果早期的作品，笔触更加稚嫩
原因很简单。
无论是莱茵还是坚果，他们都在与《明日方舟》共同前进的时间里收获了很多东西。
创作，美，梦想，爱，人的轨迹，归流
像坚果这样的前行者和莱茵这样的笃信者，遍布中国的同人圈子。
而且每一个人，都有着类似的故事。
《明日方舟》的背后有这样的人。
不止舟游，几乎在任何一个国产二次元游戏的背后，都能看到这群人。
他们在给自己喜欢的作品作者同人，直到现实容不下他们。
于是，这帮人额头上带着血从同人圈子里走了出来。从志同道合的同人，使用相同世界观、角色设定的同人，走向更广阔的原创舞台。
但回首他们为何踏上这条漫长的创作道路，最开始只是和莱茵坚果一样，在某部作品中感受到了什么。
美，触动，共鸣。
再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走进了行业之中，把这些技术和他们的想法带给更多人。
这些作品中表露出的属于他们的那些，由时间和经验，对他们的前辈作品的思考，则会真切触动更多像莱茵和坚果一样的人，成为同人创作的新血液。
然后无论是走在前面的人，还是后面加入的人，都在朝前走。
这种用作品去沟通和往前走不断影响别人的方式，说是薪火相传太重了，毕竟后浪不仅没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前浪搞的嘉年华后浪赚的钱甚至不够进去。
而且这事儿还怪不到前浪头上，就是中国同人不赚钱。
但……搞同人是很精神化的事情。
觉得自己感受到了什么好的东西，做出来然后分享。
后来，莱茵和坚果说，如果有的选就加入鹰角，如果进不了就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同人创作者就是这样的，赚不到钱也会为爱发电。
这帮人彼此影响，推动行业发展的方式，反倒更像是涓涓细流。用单纯的创作表达，审美和理想汇聚成线。
流淌四方，或者归流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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