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7年1月，在都灵，德国哲学家弗里德里希尼采于爱尔博特酒店六号门前驻足。他的目光被酒店外的一架马车吸引，任凭马夫如何喊叫，那匹老马巍然不动。终于马夫失去了耐心，像宣泄愤恨般，拿鞭子向马抽去。

尼采见此情形，如被什么精神附体般冲入人群，他挡住马夫，抱着老马的脖子失声痛哭。

这便是哲学史上的名梗《都灵之马》。

不久之后，尼采便疯了。

一

如果生活在互联网时代，尼采绝对能称得上“造梗大师”，即使凡人无法理解参透他的理论，他大概也会因为节目效果，成为未明子，齐泽克这样的网红。

最典型的，是大哥非常爱凭空造词，今个写书高呼「上帝已死」，明天提出理论「永恒轮回」，社会主流观念整个拿出来大肆批判，又推出「超人」理论拯救世界。如果你不系统理解这些词的含义，怕会误认为他是哪个黑深残文化中毒的中二病。

都灵哭马的行为，更是超人先生的名场面。

关于他为何哭马的说法众说纷纭。

匈牙利电影人贝拉塔尔在《都灵之马》中拍了一家人重复机械的日常，以逆向《创世纪》的结构，展现了人类处在无望的末日氛围中，世界的光芒日渐消逝，最后遁入一片混沌的过程。

《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的作者米兰昆德拉认为，尼采正努力替笛卡尔向这匹马道歉，因为后者作为启蒙运动思想家却曾断言动物没有意志，所以不会感受痛苦。

甚至连哭马行为也并非尼采大师的原创，早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罪与罚》中，就描写过类似的场景。书中主角拉斯科利尼科夫在行凶杀人后做了一场噩梦，梦中也是遇到一只被虐待的老马，车夫与围观群众抽马取乐。

也是突然很没道理的，主角跪在地上，抢过那只马头，一面雨水哗啦，一面鲜血淋漓。

因为书信里，尼采大哥强烈表达过他对《罪与罚》作者陀翁的崇敬之情。

如果都灵之马故事属实，很难说这是否算得名人对小众梗的Cos，出圈还原新版本。

但可以知道的是，由于“造梗”或者说“造词”成瘾，尼采能算得最被误解的哲学家之一，哪怕尼采极其鄙视德意志民族这类意识形态，后续的纳粹却在能在曲解他的理论后，转化成对外战争的宣传工具。

毕竟长篇大论确实没几个人爱看。

十个字省流的“观点总结”或者说口号，大家真的说信就信。

二

不过，《都林之马》这事到底有没有是存在疑点的。

茄子哭马，却是不久前真实发生的事情。

主播茄子因在《鹅鸭杀》的游戏中因错手干掉了队友大司马，却毫无预兆的哭了出来。本是不值多叙的操作误会，他的哭声竟撕心裂肺，就仿佛好友大司马真的人身暴毙一般，让人不明所以，又极具荒诞性质。

而他在哭时对大司马“老马啊老马”的称呼在互联网的语境下并不难与那匹承受鞭打的瘦马联系起来，其胸前醒目的足球俱乐部队徽，所代表的尤文图斯所在地，更恰好就是《都灵之马》里的都灵。

于是一种灵魂附体的错位感将人穿越回不可知的前世，仿佛我们曾站都灵在那个多雾的下午驻足围观，脑海不断闪过超人先生哭马的声音。

那丧钟回响般的哀嚎，恐怕就是上帝他老人家听到了，也要忌惮三分。

当然，他者的哭声是面镜子，有趣的是不同人听，会听到不同的声音。

你如果是阿根廷队的球迷，可能会把老马作劳马，回响起世界杯月那些惊险的比赛中，屡屡错失绝佳机会的劳塔罗马丁内斯，如何让人心有余悸。

亦或你是更老资格的阿迷，夺冠狂欢后，依然对马拉多纳的早逝感到惋惜。

而你如果是历史题材爱好者，或许会听到诸葛孔明坐镇失街亭，挥泪斩马谡。

或是带上耳机，播放柳拜，在寒冷的冬夜苦尝斯拉夫民族苍凉萧瑟的宿命。

不论是爆炒“玛奇玛”的电次，雨中怀抱“阿斯玛”的奈良鹿丸，还是月球之上“I couldn;t wait for you to come clear the cupboards”的露西，顷刻间无数个平行宇宙里的茄子为他的老马，以哭嚎声穿透了次元壁。

人类的悲欢或许并不相通，但意义却能通过文艺作品赋予。而恰好，「马」所代表的意象，拥有这种水平的底蕴。

马能拿来代表情欲。所以呼唤东马和纱的茄子，只需吼两嗓子便让人想起白色相簿中令人胃疼的三角恋情。

马能指代权力。罗马令无数英豪心驰神往，其称霸地中海的伟业，千年沉浮史诗，乃至无数精罗沉溺于幻想，一想到1453沦陷日，泪水便不争气地流了下去。

马当然也能代表财富。

互联网时代，仿佛历史巧合选择，不论中外的「马」姓大鳄，总是先后多个版本的天选之子。不论是此地被儿子偷钱充QQ的家长，还是彼方被毕业的推特员工，茄子用同一种哭法，都能解读出不同的红色含义。

从单纯地为马痛哭，到后来为各种马痛哭，直到同一声“老马啊，老马”，将不同人身上刻进的不同DNA唤醒。

或许人类的历史总是个赋予意义的过程，低情商叫没意义找意义，高情商是给岁月以文明。

三

当然，从广告角度讲，三流企业卖产品，一流企业卖模因。梗如果能得到好的意义赋予，他将会价值连城。

就如最早的圣诞老人是绿色的，他在基督教世界也属于北欧异教传说里的小众形象。但可口可乐公司却用贴在街上铺天盖地的“表情包”改变了整个美国的认识，进而把红色圣诞老人的形象推广到整个世界，生造了一个习俗叫圣诞节要买东西送礼。

而「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的标语更是20世纪最成功的广告，再它之前钻石的价值远远不如黄金，在它之后钻石与婚姻彻底绑定，价格上涨了不止一个数量级。

同样的道理，人畜无害的“梗”，也在今天影响着每个人的思维方式。

一只贱贱样子的柴犬cheems，被后无数二创演绎平民阶层悲歌，大家或许喜闻乐见。

可另一种丧得想哭的青蛙，却在火起来后被部分人一系列表情包荼毒进而与种族主义&恐怖活动联系起来，最后被各个平台封禁的故事就没那么有趣了。

一句“政治正确”，别人骂的，你理解的，大V科普的和创作者想要灌输的很大概率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

同一个人民网红，他在火之前，与被官方冠以“正能量”后，前后舆论所看到的，支持或反对的就不再是同一个东西，哪怕从头到尾可能都只是个有缺点的普通人。

十年前我在上网搜“梗”是什么意思时，还会有学者专家出来向大众解释，解读成“解构”，是对意义的消解，是后现代。

而现在，很多梗会承担他们无法承担的信息量，被各种不同想法的人，不断地向其灌输意义。乃至最终从图一乐的玩法，变成传递情绪乃至教人做事的工具。

至于尼采大哥为什么抱马痛哭？

有人说是同情心，有人说是被现实打垮，想到自己。有人说是哀于世界跳不出永恒轮回，有人觉得是呼求超人理想幻灭，崩溃了情绪......

究竟怎样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因为不同人看到的老马完全不同。

他们只是借着此事表达他们自己想表达的，其它没人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