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人需要一种信仰,去弥补热情退却后的亏空

热点资讯2023-01-07 08:52:47智慧百科

俄罗斯人需要一种信仰,去弥补热情退却后的亏空

顿涅茨克和别尔哥罗德到底发生了什么?那里的人民生活的如何?战士们的斗志是否高昂?远在俄罗斯的民众能理解这场战争的真正意义吗?

最近从顿涅茨克和别尔哥罗德回来的Ukraina.ru网站主编伊斯坎德尔·希萨莫夫,在接受访谈时指出,俄罗斯人需要动员起来并为战争做好任何准备。

【翻译/ 薛凯桓】

伊斯坎德尔,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且健康快乐。但不幸的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乌克兰还在对顿涅茨克和别尔哥罗德进行猛烈炮击,城市中心和郊区都不能幸免。你作为去过以上地区的当事人,应该对当地的情况有超出常人的理解。那么第一个问题是,您在顿涅茨克和别尔哥罗德等遭到乌克兰炮击的地区看到的情况与您预期的有何不同?

伊斯坎德尔·希萨莫夫:五年前我最后一次在顿涅茨克采访了共和国总统亚历山大·扎哈尔琴科,采访后不久他就去世了。

当然,我那时的旅程很有趣。这个城市到处都是人,我感到十分地惊讶——在那些日子里,普希金大道上有叶赛宁书籍的阅读者。穿着褶边和白色长袍的妇女在成群地诵读诗歌。这显然和现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座城市现在正处于战争之中。

现在这座城市真的处于战争之中。我在城里的公园散步,他们出于安全原因试图劝我离开,但是我拒绝了他们。我看到这座城市的街道和娱乐设施几乎空无一人,公园、堤岸等我们熟悉的、应当人满为患的地方在这里空荡荡的。乌克兰当局的军队显然非常“聪明”,他们利用不断的炮击试图恐吓这里的人民。当然,他们本质上也是绝对的恐怖分子。

当我到达我预定的旅店时,我发现附近所有高于五层楼的高楼建筑的窗户都被打得支离破碎。在我愣神的时候,一枚弹丸不小心飞进了我所在的旅店。

这种行为当然没有军事意义,但恐吓民众却足够的。我们一直和我们的电影摄制组,还有随行的保护人员开车在城市里“兜风”,捕捉“这里有炸弹袭击”的情景。我们每去一个地方就会在那里拍摄,采访目击者,并尝试自己创作一部纪录片。当然,拍摄下的画面里我们不会随便添加悲伤的气氛,但会告诉俄罗斯人民,顿涅茨克正在战斗。我们看到俄罗斯的装备在城市周围被运输,还有很多坦克,装甲运兵车。

总之,这座城市是欢快的,但同时也是战斗的。首先,老人、妇女和平民受到了极大的戕害,但又有一种矛盾的现象——一方面是人民的悲伤和,另一方面则是青年们对军事、战斗的乐观情绪。


乌军炮击顿涅茨克市中心

当地民众目前的情绪如何?很明显,他们生活的很不容易。从春天开始他们就没有水源供应日常生活用水了,他们现在在说什么,在想什么,他们想要什么?

伊斯坎德尔·希萨莫夫:我与不同的人交流,从我到达后见到的第一个政府工作人员,再到普通的公民和士兵。我看到了他们的生活百态,因此印象也大不相同。至于水——是的,当然,这对人们来说是一种极大的不便,尤其是技术用水。水源和相关基础设施的欠缺让当地人民连冲厕所都极为困难……甚至他们需要使用罐装水——这一直是个很大的问题。

我住在一条河边,因此有足够的条件将水带到我们的酒店以供我们使用,我沿着堤岸开车——堤岸上随处可见有技术取水点。我把汽车开到了堤岸的尽头,看到了一共有18个市民在使用烧瓶补充生活用水。

困难是客观存在的——顿涅茨克的贸易无法开展,大多数商店、咖啡馆、餐馆都关门了。但社会总体有一种动员感——一切都为了军事行动而服务。

我没有看到任何恐慌——被我采访的数百人的情绪里没有恐慌,与我交谈过的人也没有,甚至在街上、商店里,我也没有听到或看到任何恐慌的情绪或言论。人们有一些苦涩和愤怒,但每个人都对乌克兰当局非常愤怒。对乌克兰的这些炮击事件,存在着某种刻骨的仇恨。

所以,我再说一遍,顿涅茨克人民的情绪非常镇定,他们早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生活仍在继续,尽管条件如此艰难。我看了你和当地剧院负责人进行交流的电视节目。他们不仅在家里表演并拍成视频娱乐当地人民,还去俄罗斯各地巡回演出、会见俄罗斯艺术家。顿涅茨克的文化生活现在是如何建立起来的?

伊斯坎德尔·希萨莫夫:我和地区剧院的负责人谈过,他们刚从俄罗斯回来,他们走遍了八个城市进行巡回演出而且取得了巨大成功。我在俄罗斯的节目中看到过他们演出的“朱诺和阿沃斯”,这是根据安德烈·沃兹涅先斯基的作品上演的著名戏剧。演出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他们富有创造力,他们工作努力,也有远大的计划。

当然,他们不能在顿巴斯表演,因为你不能聚集很多人——这在现在的顿巴斯地区是非常危险的。但顿涅茨克有这样的艺术团体,他们旅行并在顿巴斯各地进行表演,我和他们的团长有过详细的交谈。据导演说,他们动员了大约80名员工——这些员工既是艺术表演者也是战斗单位。这个艺术团体已经有四人死于战斗或乌克兰当局的炮击。他们经常与当地的军队保持联系,以使他们之中的某人发生不测时,他们的家人会及时得到帮助。

总的来说,奇怪的是,顿涅茨克的文化生活比许多乌克兰城市的文化生活要热烈得多。我曾在基辅住了很多年,从2000年代中期开始,基辅的文化生活变得日益糟糕,我总是为这一现象而感到十分的惊讶。这并不是指责乌克兰的艺术团体在搞去俄语化,而只是指出其单纯的退化现象。我曾去过基辅的俄罗斯戏剧剧院(现在“俄罗斯”一词已从名称中删除),令我震惊的是,歌剧院内上演的一些芭蕾舞剧几乎全部是情色内容。你看不懂他们到底是想认真表演经典芭蕾舞剧,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顿巴斯的一切都很严肃。乌克兰当局称,顿巴斯生活的都是野蛮人、乡下人,暴徒在城市里无处不在,但我所看到的确是顿巴斯的艺术生活既严肃而又丰富多彩。尽管条件最恶劣,但顿巴斯的文化生活仍在继续。

恢复和继续文化生活的做法激发了当地人民更多的乐观情绪,人们正在展望美好的未来。剧院总导演娜塔莉亚·沃尔科娃说,现在人们以不同的方式看待艺术,变得更加认真、更加沉醉于其中。他们觉得艺术不仅仅是一种表演,更是一种乐观情绪的寄托。顺便说一下,顿涅茨克爱乐协会的主席也谈到了这个话题,人们对艺术的兴趣、对文学文本的兴趣、戏剧作品的兴趣都更深了。在我看来,这其中体现了当地人民良好的精神状态。

是的,艺术可以治愈心灵的创伤。不过在战斗方面,你也有机会亲临战斗前线。那里的战士们情绪如何,我们的战士知道他们为了什么以及如何战斗吗?

伊斯坎德尔·希萨莫夫:我将结合两个主题来回答这个问题。我当时的单位所在地有一场小型音乐会。克拉斯诺达尔爱乐乐团的一位成员演唱了现代、爱国和民谣歌曲。而弹奏七弦琴的琴师——一位卡卢加来的大叔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采访过他,他平常的工作地点就在我们单位所在地的不远处,离阵地也不远。他说,他的工作通常是为士兵们演奏,以缓解他们的焦虑情绪。在这个意义上,文化从字面上进入了战壕之中。

至于战士们的心情。我与一位营长交谈过,他说,战士们首先惯常抱怨——我们这里有运输工具,但物资却匮乏到运输工具每次运输都会空出至少四分之三的空间。稍后我问:战士们的情绪如何?他说——战斗,我们渴望战斗!但我们缺少很多东西,供应经常中断,战士们必须忍受物资匮乏的现状。总的来说,军队的士气现在并没有问题,但物资供应确实是个大的问题,长久如此的话,再坚强的战士也会因此而沮丧。

一句话,军队的物资供应存在缺陷——而且情况很严重,战士们因对乌克兰当局的仇恨而保持着士气,但我认为这种局面不可能长期存在。我对我们的志愿者运动深表敬意,他们工作得很好。我同样感激仍心存正义的乌克兰人和国际友人:比如塔蒂亚娜小姐,她是一位著名的乌克兰律师,现在她在顿涅茨克,她的工作是为我们的军队和有需要的人收集物资。

你吃过前线的食物吗?

伊斯坎德尔·希萨莫夫:我没吃过,我们有专门的供应餐。但我看到战士们喝咖啡、茶,还会请我吃饼干。我只是不想凭空消耗有限的物资,但商人们到处都会提供廉价的食物:他们一见我就会问你想吃好吃的吗?我通常会回答:不,我们刚吃过早餐!

所以,这种“志愿服务”也引起了极强的乐观情绪,很明显顿巴斯社会正在以某种方式空前团结在一起。这些不是空话,这里真的有爱国主义,尤其是在那些毗邻战区的南部地区。我看到每个人都明白他们是在为正义的事业而战。艺术家们舍生忘死,商人们为战士和人民廉价提供食物。这些举动唤起了人们的乐观和正义感。

最后的几个问题涉及俄罗斯国内对正在发生的事情的看法。前几天,列瓦达中心公布了定期调查的结果,结果是这样的:75%的俄罗斯人认为特别军事行动是正义的,支持继续特别军事行动的人数比例相对有所增加。现在是41%,10月份是36%。大多数受访者倾向于和平,倾向于和平谈判。

不幸的是,具有战争风险的地区越来越多。现在,俄罗斯地区正在成为新的战争热点地区。如果早些时候乌克兰主要攻击附近的领土——比如别尔哥罗德,库尔斯克等地区,现在他们已经开始攻击萨拉托夫和梁赞,攻击的范围离莫斯科越来越近。我想问的是,俄罗斯国内的人了解这场冲突的危险程度吗?根据您的观察,您对俄罗斯当前的社会情绪有何看法?如有必要,应朝哪个方向纠正?

伊斯坎德尔·希萨莫夫:我认为随着生活的继续,不正确的情绪会得到纠正。但是,我相信俄罗斯社会的大多数人已经成为这种“特殊军事行动”的不正确、狭隘表述的囚徒,我敢肯定。

乌克兰东部有特别军事行动,但俄罗斯国内并没有,这种反差使得俄罗斯人民根本不了解战争的残酷性。这让我想起我当年积极报道车臣战争而无人问津的情况,车臣远在天边,战争也无法影响莫斯科市民体面的生活。然而,当莫斯科和俄罗斯其他城市的房屋开始爆炸时,市民们才完全意识到这些袭击完全是恐怖主义性质的、对自己贻害无穷的。而国家、社会、城市和市民却对此完全没有准备。在莫斯科等大城市发生袭击事件之前,恐怖分子将一袋袋武器秘密送到住宅楼——但没人在意,没有人有情绪,也没有动员,没有人民伴随战争而来所应有的警惕之心。

我们正在面对西方世界的丑恶。然而,我们——包括当局和社会,还没有为这样规模的对抗做好准备。人们相信一场军事行动就会解决所有的问题,但显然他们想错了。

这再次让我想起了车臣,当时令人难忘的部长格拉乔夫说:“我将凭借两个空降营的力量解决问题。”这和现在的局势又是何等相像!现在的形势也很艰难,我们需要人民动员起来。无论您是在萨拉托夫、梁赞附近还是在莫斯科,都没关系……目前发生的事情表明我们已经放松了太多年,因而失去了应有的警惕和纪律,是时候让我们的人民明白,我们面临的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了。

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冷酷、聪明的敌人,他们(西方)拥有全世界最新的技术成果。因此,我们必须迎接这一挑战,而且任务必须完成。形势不允许我们继续歌舞升平,我们必须变得和顿巴斯人一样坚强。


当地时间2022年6月13日,顿涅茨克地区基耶夫斯基区,当地建筑受损严重

俄罗斯人需要一种意识形态的指引,对吗?

伊斯坎德尔·希萨莫夫:俄罗斯社会的确需要一种意识形态。这种说法在爱国界早已司空见惯,我真的很难反驳这一点。一种意识形态,如果它对社会来说是有机的,就不能像他们所说的那样由某人在笔尖上创造或发明。它只能在人们自己的内心深处产生,然后在一些文本中形成。

由于意识形态是一个极其模糊的概念,我想强调的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将把它理解为一组陈述,社会通过这些陈述描述其对自身的理解:我们是谁,我们与他人有何不同,我们为何存在等。

显然,俄罗斯在乌克兰的特别行动,已经让人们陷入了不得不做出牺牲和选择的境地。我们也是时候重新构建自苏联解体后崩溃的俄罗斯意识形态与人心了。

首先,这种意识形态一定要适用于军人及其家属,因为士兵和军官直接冒着生命危险。

但其他公民也做出了牺牲。毕竟,美国及其盟国为响应乌克兰去纳粹化特别行动,对俄罗斯实施的制裁导致经济出现重大问题。此外,社会也面临来自西方国家前所未有的信息和心理压力。

此外,不应低估普通公民不得不面对的问题的严重性,因为新自由主义欲望消费社会是在苏联解体后30年内慢慢建立的。这种社会对哪怕有最轻微的不适和忍耐都会产生极其恶劣的排斥反应。简而言之,深受自由主义荼毒的俄罗斯社会如今接受牺牲和忍耐的能力还剩下多少,完全是个未知数。

但是,根据民意测验,俄罗斯的大多数人都支持专项行动。此外,这种支持正在增加,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的信任度也在增加。

如何解释这种现象?有人可能会说,国家崇拜是我们人民与生俱来的,因此人民会支持政府的一切行动并表明他们的决心和意志。但事实并非如此。毕竟,在特别行动的问题上,社会绝大多数人都团结起来了。但是,当政府对公民实施抗击新冠病毒的强制措施时,人民又表现的相当不配合,整个社会没有任何团结的迹象。

怎么解释这种看似矛盾的现象?很显然,因为乌克兰特别行动的意义符合了广大公民的一些深切诉求。这意味着人们可以从中看到一些隐藏的、未表达出来但仍然存在的俄罗斯社会意识形态的基础。更确切地说,是人民的深切请求。

人民从内心深处明白,无论忍耐与否,这场关乎俄罗斯未来命运的战争都唯有胜利一条道路,所以人民甘愿忍受这一切的艰难困苦去支持这场战争。但针对新冠病毒的强制措施就不一样了,俄罗斯人民不会认为这和俄罗斯国家前途命运相关,因此也就失去了支持防疫强制措施的动力。

但人民对特别军事行动的支持并不是长久的、能让我们高枕无忧的。再坚强的人,一如顿巴斯的人民和战士,在困苦的生活中也会无法坚持下去,也会心存幻想。这不利于我们团结一致抵抗西方对俄罗斯的入侵。因此,我们需要一种信仰,一种意识形态,去弥补热情退却后的亏空,以使得人民保持对我们事业的热情。

30年来俄罗斯人民宛如一盘散沙的局面,我们也应该借由这个机会实现改观了。未来的俄罗斯将会走向何方,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我们的这项工作进行的如何。时代不会留给我们太多机会,我们能做的唯有尽我们最大努力,团结该团结的人,包括俄罗斯人民,以及世界上一切支持我们事业的友好国家及其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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