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7月7日中午，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在唐宁街10号院外发表讲话，宣布辞去首相一职，而选择新首相的时间表将于下周公布。他还表示，在找到接班人前继续履行首相职务，并已经任命多名新部长。在约翰逊宣布辞职后，英国外长特拉斯随即在社交媒体上发文：“首相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在伦敦唐宁街10号门前发表讲话说，他辞去保守党党首和首相职务，但将留任至新领导人产生。图片来源：网络视频直播截屏

当天上午，约翰逊突然宣布辞去执政党保守党的主席职务。这已经预示着，自2019年接替特蕾莎·梅担任英国首相以来，他在经历一系列“丑闻”和危机后，将不得不面临提前离开首相宝座的命运。根据英国法律，执政党党首出任英国首相；反之，辞去执政党党首职务，也就将被作为国家元首的英国女王辞去首相之职。

近半年来，约翰逊深陷各类丑闻，在他一个月前惊险闯关议会下院的不信任投票时，外界就认为他的首相任期已经提前进入倒计时。但在6月底，还没有进入第二任期的约翰逊在接受采访时态度依然强硬，称自己已经在“积极考虑”第三个任期了。

“一地鸡毛”

根据惯常分析，约翰逊被迫辞职主要出于两大因素。一是最近的一个导火索，其所在保守党内在下议院的副党鞭平彻在6月底的一次俱乐部活动中，对两名男性“动手动脚”。尽管这位议员历来有此“癖好”，但约翰逊坚持任命其为下议院党内副党鞭，遭到外界非议后也没有改变立场。这次平彻“性骚扰”事件引发外界强烈指责，党内也有呼声要求其撤销平彻的职务，但约翰逊对此轻描淡写，未能回应党内外的要求。

二是他在今年年初曝出一次关于违反防疫规定的“拍拖门”丑闻。在年初疫情肆虐的当口，约翰逊政府下达了关于严禁英国民众聚众活动的命令。但他自己却在首相府的小花园里和下属“聚众”，忘情欢饮，一遭曝光，舆论哗然。好在当时防疫紧急关头，需要稳定的政局，以齐心抗疫，在党内力保和自身强硬坚持下，约翰逊得以在议会不信任投票中侥幸过关。

然而，在平彻“咸猪手”事件之后，无论是党内、反对党还是民众对其执政能力、风格、道德素养等各方面产生质疑，最终演化为内阁成员、政府高官和党内骨干的大规模“离职潮”，大约有50多名高官挂冠而去，这可以被视作压垮约翰逊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树倒猢狲散的情境下，众叛亲离、独木难支的约翰逊不得不改变心意，黯然宣布辞去党首职务，留给英国政坛“一地鸡毛”。

脱欧难，难脱欧

在以上种种乱象的背后，约翰逊最终遭众人背弃的根本原因在于两点：

第一，他未能真正解决好“脱欧”问题。他在2019年之所以能登上首相宝座，与“脱欧”息息相关。当时特蕾莎·梅政府的“脱欧”大计被议会上下两院不停掣肘，因而最终未能在规定时限内完成与欧盟的“脱欧协定”谈判，梅不得不承担责任，宣布从首相任上辞职。作为时任外交大臣的约翰逊异军突起，如同一匹黑马在党内冉冉上升，最终受党内重托成为首相，承担起“梅首相”未竟之业，继续完成“脱欧”谈判。

然而时至今日，尽管“脱欧”谈判早已完成，但“脱欧”的实际效果却差强人意，甚至依然矛盾重重。

这主要表现为两方面，一是和欧盟的贸易问题。如今英欧贸易在关税设置以及渔业资源的管控方面没有获得完美的解决，时不时还会发生一些龃龉。比如，英国和法国在英吉利海峡中的共享水域中的捕鱼权与渔获物的销售，就曾引发英法之间的重大纠纷。二是北爱尔兰的地位问题。按理说经过脱欧协定中的“北爱尔兰议定书”，北爱尔兰保留在欧盟的共同市场之内，形成一道与欧盟的“软边界”。但是对于英国本土人来说，这一“议定书”却在北爱尔兰和英国本土之间形成了一条“硬边界”，这对一个统一的国家而言显得不无荒谬或讽刺。为了将英国本土排除在欧盟共同市场之外，又要将作为英国一部分的北爱尔兰留在欧盟共同市场之内，就只好在英国本土和北爱尔兰海域中靠近爱尔兰一侧设置海关检查站，以处理运往欧盟的货物。这使得英国本土和爱尔兰的货物流通变得极为不便。

不久前，北爱尔兰的地方议会选举中，支持北爱尔兰分裂的新芬党获得有史以来的首次主导地位后，支持北爱尔兰与英国本土联合的第二大党“统一党”越来越不乐见这种北爱尔兰与英国本土的“硬边界”措施。作为首相的约翰逊显然受到潜在的“国土分裂”及其相关意见的压力，不得不重新考虑北爱尔兰地位，并要求欧盟重新谈判，但欧盟对于他试图撕毁已有协定的做法断然拒绝。可见，约翰逊因“脱欧”的背景上台，但在执政末期，他也未能解决好“脱欧”问题，无论是北爱尔兰、支持统一的英格兰人还是欧盟，都似乎对他对“脱欧”问题的处理不太满意。

第二，他未能解决好英国经济问题。“脱欧”之后，约翰逊本来想利用这一机会将英国打造成所谓“全球英国”，以一个独立自主的主权国家身份，秉持自由主义的经济理念，让英国在全球经济体系的大洋中实现“海阔凭鱼跃”，重振已经不太景气的英国经济。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脱欧导致的外部投资信心下降和各种产业链的断裂，英国经济在随后一段时间一蹶不振，增长乏力。此后不久，世纪疫情又来袭。在脱欧与疫情的双重冲击下，英国经济每况愈下。再加上去年年底遭遇的能源荒，今年俄乌冲突又爆发，更使得通货膨胀居高不下，严重拖累经济复苏。根据相关权威机构预测，其2022年经济成长率可能在0%左右徘徊。在低经济成长下，民生困苦日趋严峻，民意支持也就每况愈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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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摊子如旧

因此，平彻的“咸猪手”和自身的“违规聚众”终究只是表因，真正的原因是没有处理好国家的发展大计，并最终遭到本党、反对党和民众的联合反对，仓皇下台。

脱欧和经济发展原本是约翰逊上台之初面对的两大难题，不久之后也将成为约翰逊接任者的挑战。可以说，约翰逊这几年折腾来折腾去，最终还是将一个他面对过的烂摊子在有所改动后又大致不差地留给了接任者。接任者能否将英国改头换面，就看其是否有天时地利人和以及个人的执政能力了。

无论如何，约翰逊的接任者及其团队需要重新思考英国脱欧之后的战略发展道路——“全球英国”到底如何实施？是紧随美国，与盎格鲁-萨克逊国家走到一起，组成密不透风的小团体，还是将自身绑定在英美特殊关系、英联邦和欧盟的传统“三环”外交的遗产中，抑或是真正将目光放眼全球，在维系与所有重要市场的联系，做一个全球化受到重大挑战背景下的坚强的“自由主义旗手”？这不仅是英国新首相，也是英国上下都要认真思索的课题，并需要给出明确的回答。

（作者系复旦大学中欧关系研究中心副主任、副教授）

作者：简军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