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14日,云南法院受理了一起特殊的案件,被告是云南玉溪最大的水电站,而原告竟然是在当地生活的“百鸟之王”绿孔雀。
孔雀和人类怎么会打起官司?他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不可调和的矛盾?法院受理了案件之后,又会如何宣判呢?
孔雀案的导火索
2017年3月15日,一篇名为《是谁在“杀死”绿孔雀,中国最后一片绿孔雀完整栖息地即将消失》的文章在《野性中国》杂志上登出。
文章中指出,比大熊猫还要稀有的绿孔雀即将濒临灭绝,它们赖以生存的河滩即将被水电站淹没,这无疑是压倒它们生存的最后一棵稻草。
绿孔雀
这篇文章一经登出,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很多人可能都有些疑惑,孔雀什么时候变成比大熊猫还稀有的动物了?在全国的各大动物园里,不都还有它们的身影嘛?
其实,在动物园里的孔雀大多都是蓝孔雀,和这篇文章里呼吁保护的绿孔雀不同。孔雀的主要分类有三种,蓝孔雀、绿孔雀和刚果孔雀,还有一种通体雪白的白孔雀是由蓝孔雀变异而来,不算在主要分类之内。
在这三种孔雀之中,蓝孔雀的数量最多,分布最广,它们主要生活在印度和斯里兰卡一带,因为其好养活的缘故,近几十年来被世界各地引进;而绿孔雀早在十几年前就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列为濒危物种,全球的数量还不足3万只。
目前,我国的绿孔雀只存在于云南一带,因为其数量濒临灭绝,所以被国家列为一级保护野生鸟类,这也是为什么那篇文章会呼吁保护绿孔雀栖息地的主要原因。
绿孔雀
在这篇文章发表的十几天后,“野性中国”连同“自然之友”和“山水联合中心”两家公益机构,共同向生态环境部发去了紧急建议函,希望能够马上停止戛洒江水电站的建设。
然而,水电站方面却没有把这几家公益组织的建议当一回事,他们认为,自己的水电站走的都是正规手续流程,并没有任何违规违法的行为,而且在正式开工之前,也做过环境评估,结果证明,水电站并不会对附近的生态造成什么影响。
在看到水电站方面的态度之后,这三家公益组织心急如焚,如果继续放任水电站建设,那么绿孔雀们所生活的河滩肯定会被淹没,于是,为了保护绿孔雀,他们不得已采取了新的措施。
资料图
2017年8月14日,“自然之友”联合“野性中国”和“山水联合中心”一起,将中国水电顾问集团新平开发公司和中国电建集团昆明勘测设计院研究所有限公司一起告上了法庭。
云南省楚雄州人民法院受理了此案,在一审的时候,野生动物摄影师奚志农作为证人为绿孔雀代言,他希望能够通过相机,让法官知道沙滩对绿孔雀的重要性。
每年春天的时候,都是绿孔雀唯一的繁殖期,它们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河滩,开屏、嬉戏、繁衍后代,据奚志农所说,他的朋友庄小松就曾经拍到过绿孔雀在河滩沙浴的情景。
绿孔雀
在这次庭审过后,水电站的工程算是暂时停止,但是关于绿孔雀和水电站的属地之争,却没有就此结束,有不少学者认为,绿孔雀之所以数量不断减少,是由多方因素导致,而并非水电站全责,那么,他们认为的多方因素都有哪些呢?
绿孔雀为什么会濒临灭绝呢
“我们历史上有记录的一半多点的县,现在已经没有了绿孔雀。”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的话又牵扯到很多的因素,第一个的话,就是跟种群在1995年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开始片段化了。”
杨晓君
中国科学院昆明动物研究所的杨晓君教授告诉记者,绿孔雀的数量减少,其实在这几十年间早就是一个问题了,跟这个水电站的建与不建关联不大。
不建水电站也不一定能够保得住绿孔雀,90年代初,他就曾经跟西南林业大学的韩联宪教授一起,做过绿孔雀在我国分布的调查研究。
在那个时候,绿孔雀的数量还没有少到濒临灭绝的程度,而且分布也不仅仅是在云南。历史上,绿孔雀曾经出现在秦岭东南一带、长江流域和岭南附近,在上个世纪70年代的时候,考古学家还在河南下王岗遗址中还发现了孔雀遗骨。
孔雀遗骨/资料图
这些调查都在说明一个问题,以前绿孔雀的数量还是很多的,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短短的几十年时间,绿孔雀的数量不断减少呢?
2017年6月5日,环保组织邀请了相关专家开展了一场关于“红河中上游绿孔雀极其栖息地保护专家研讨会”,就绿孔雀极其栖息地的保护问题进行了讨论。
在会议中,韩联宪教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绿孔雀的数量减少,虽然跟水电站的建设有那么一点关系,但是也不排除有人投毒捕猎的可能性。
他的这种猜想得到了杨晓君教授的支持,杨晓君教授表示,很多地方并没有建造水电站,但那个地方的绿孔雀数量还是减少了,所以说,不能把绿孔雀数量减少的原因全部归结到水电站的建造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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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绿孔雀的数量为什么会减少的原因,两位教授也提出了自己的猜想,绿孔雀喜欢在海拔2500以下的低山丘陵和河谷地带活动,而这些地方恰巧也是人类的活动区域。
在80年代初期,不少人都在山上种甘蔗,把原来绿孔雀的栖息地都给破坏掉了。另外,还有一些原来是种小麦,豌豆,荞麦的农户,跑去改种柑橘和澳洲坚果,这些东西又无法为绿孔雀提供食物,这也就近一步破坏了它们的生存环境。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在那个时期,国家对于重点保护野生动物肇事补偿的机制还没有完全落实下来,一旦有绿孔雀跑到农民的庄稼地偷吃了庄稼,农民找不到出气的地方,一气之下把绿孔雀给吃了也不是没有的事。
记者在绿孔雀经常出没的云南省新平县者竜乡采访的时候,就有村民透露,在他小的时候,就曾经吃过孔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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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竜乡向阳村的村民李兴才告诉记者,在几十年前,吃孔雀肉在他们村,那都是很普遍的事情,村子里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孔雀是国家保护动物。
而随着时代的发展,村民们知道了绿孔雀是国家保护动物,捕猎吃肉的人是没有了,但是现代农业的发展,还是给绿孔雀的生存带来了影响。
“现在的种子都是打农药的,包衣种子农药打的,它们(孔雀)饿了以后来找这些吃,毒死了”
因为栖息地的范围缩小,这就使得绿孔雀们在没东西吃的时候,冒险飞来村民们的庄稼地,但由于一些种子都被打了农药,绿孔雀们在吃了这些打了农药的种子后,自然就会一命呜呼,时间一长,数量也自然而然地减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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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杨晓君和韩联宪两位教授的猜想得到了不少专家学者的支持,但环境保护组织的成员还是觉得,水电站不能继续建,绿孔雀的生存环境已经如此严峻,如果继续放任这最后一刻稻草下去,那么绿孔雀很有可能会就此灭绝。
水电站到底还能不能建的下去
2014年,在水电站方面提供的《戛洒江一级水电站环境影响报告书》中提到:“电站施工可能迫使该物种,放弃紧靠江边的觅食地点,但江边地段人为干扰强烈,其活动几率小,因此,不会影响该物种在当地生存和繁殖”。
然而,在2012年5月出具的《恐龙河州级自然保护区总体规划》中显示,戛洒江水电站的控制高程会被调整到680米,这个高度就足以把绿孔雀栖息的河滩全部淹没。
专家研讨会
“自然之友”的环境法律顾问葛枫表示,他们之所以强烈要求戛洒江水电站停止建造,是因为水电站一旦建成,受到影响的不止绿孔雀,还有一种在地球上生存了将近两亿年的珍稀植物也会被淹没。
这种植物名叫元江苏铁,可能很多人听都没有听过这种植物,但它确确实实已经在地球上生活了将近两亿年。元江苏铁,国家一级保护植物,在水电站提供的评估报告里提到,有六株左右的苏铁会在水电站建成后被淹没。
然而,当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的刘健博士跟记者一起去实地考察的时候,却在淹没区发现了将近205株的苏铁,这跟评估报告的数量严重不符。也就是说,水电站方面提供的那份报告,实际上并没有多少的说服力。
资料图
现如今,水电站方面坚持自己的立场,认为建成水电站并不会对周边生态造成多大影响,甚至还会对周边村庄的村民带来好处,而民间的环保组织却认为,水电站建成,很有可能会让不少的保护动物濒临灭绝,双方各执一词,吵得是不可开交。
就在这个时候,记者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水电站方面说建成之后会对周边村民带来好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记者来到附近的向阳村,在村口看到了一张告示,上面张贴的是在水电站建成后,会给予被淹没村庄村民的补偿款,金额竟然高达四百多万。
资料图
在询问了村民之后得知,这笔钱在2015年的时候就已经打到了村子里的账户,但是村民们却没有得到,原因就在于分配方案一直得不到全员认可。
尽管如此,向阳村的村民还是希望水电站能够继续建设下去,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拿得到这笔巨额补偿款,对于他们来说,那片绿孔雀赖以生存的山林,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价值。
韩联宪教授告诉记者,他曾经在其他地方做过类似的生态维护,但是当地的农民只告诉他一句话,“韩老师你讲的这些道理我们都懂,问题是我现在肚子不平衡,肚子不平衡生态哪里能平衡。”
韩联宪教授
这句话虽然扎心,但也很现实,现在,大多数自然保护区所在的位置,人民生活的都很贫困,如果一味地去保护那些动物,而不管人的死活,那显然也是不合适的,所以,在这两者之间,还需要找到一个平衡。
2017年,在云南省玉溪市新平县的腰村,由云南林业局和草原局出头,在社会力量、专家指导、村民参与等多方的合作之下,建立了首个绿孔雀栖息地共管保护小区。
在这里,专家们安装了不少的红外相机,捕捉更多绿孔雀生活的镜头,在这里,绿孔雀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不用担心食物和领地的问题。
绿孔雀
而那个戛洒江水电站的建设问题,也在2020年得到了最终解决,2020年3月20日,法院判决规定新平公司不得继续进行开发,至于水电站的后续处理问题,法院并未给出决断。
虽然没有水电站的最后处理方案,但是这样的结果已经保住了绿孔雀生存的河滩地,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人与自然能够和谐相处,绿孔雀的数量能够不断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