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耿直哥
在过去的这两周里，美国的舆论场上不断出现一种说法，称在美国能源价格高涨的局面下，美国总统拜登却并没有想着缓解美国消费者的痛苦，反而是做出了“叛国资敌”的行为，将美国重要的战略石油储备卖给了中国这个“敌人”。
不仅如此，自昨天（21日）起，美国网络上又出现了一种更刺激的说法，称当美国“爱国”的共和党政客准备通过立法禁止拜登将石油卖给中国时，拜登所在的民主党也集体“叛国”，公然投票否决了这一立法。
所以，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呢？美国真的将自己的战略石油储备，卖给了我们吗？
先简单说一下答案吧：
1、美国政府确实向中国石化公司旗下的一家从事国际石油贸易的全资子公司，卖出了自己的部分战略石油储备原油。这家公司叫联合石化（Unipec）。
2、但是，美国政府此举并不是因为什么所谓的“背叛美国”、“私通中国”或“资敌”，而是美国为了维护自身利益的一种市场行为。
资料图
接下来，我会尽量用人话给大家讲明白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的起因，与始于今年2月底的俄乌冲突有关。我们都知道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为了打击对乌克兰发动“特别军事行动”的俄罗斯，便通过制裁的手段意图将俄罗斯的石油从国际石油市场上封杀。
但美国的做法也导致国际石油市场的原油供应出现了紧缺，从而推高了原油价格以及一系列石油产品的价格——即便美国政府一直在将此事责任怪给俄罗斯及其总统普京。
总之，为了遏制由美西方制裁导致的原油供应问题及其所引发的油价上涨，美国总统拜登于3月31日宣布，除了鼓励增加美国本土的石油产能，美国政府还将从当时存量大约有近6亿桶的美国“战略石油储备”（Strategic Petroleum Reserve，简称SPR）中拿出部分的库存，在接下来的6个月里以每天100万桶的量，通过竞拍的方式供给国际石油市场，以稳定国际油价和市场信心。算下来这大约是1.8亿桶的库存。
资料图
于是，在今年4月的时候，16家美国和外国石油企业在美国的分公司便参与了当时3000万桶原油的竞价。根据美国能源部化石能源和碳管理办公室官网的消息，有12家企业最终赢得了此轮竞价，其中就包括联合石化的美国分公司。只不过这3000万桶的大头其实是被美国企业获得了，联合石化美国分公司只获得了95万桶。
再后来，英国路透社在今年7月一篇关于此事的后续报道中则称，这些被竞拍走的美国“战略石油储备”的库存，虽然一大部分留在了美国，但也有一部分流向了欧洲、亚洲以及中国。
路透社报道截图
说到这里，大家可能会觉得有些奇怪，为啥美国政府会将自己的“战略石油储备”卖给一个中国企业，甚至还允许自己的储备出口到中国呢？因为在大家的印象中，“战略石油储备”应该是供一个国家战略应急物资，怎么还能卖给外国公司呢？这就涉及一段背景知识了，耿直哥这里简单给大家交代一下。
根据美国能源部化石能源和碳管理办公室官网的介绍，美国这个“战略石油储备”是于1975年12月22日建立。此前，在1973年到1974年间，美国因支持与阿拉伯国家开战的以色列而遭到了阿拉伯国家的石油禁运制裁。这令美国的决策者意识到，美国必须建立一个战略石油储备机制保护自己的能源乃至国家安全，在遇到诸如石油禁运这种地缘政治危机时可以拿出来缓解国内的供应危机。
于是，美国便搞出了这么一个“战略石油储备”机制。从公开资料来看，该机制通常会在美国遇到石油市场出现大幅波动，油价高涨或供应出现问题等紧急情况时启动，但不是免费给美国人用，而是通过公开竞价的方式将其库存售出，以求增加市场上的石油供应，稳定市场和价格，然后等市场、价格或供应恢复稳定时，再“抄底”补充自己的库存。
资料图
同时，美国国会在缔造了“战略石油储备”机制的法律中还写入了一则禁令：禁止美国出口石油，除非获得美国政府的特别批准。这样一来，美国便可以确保自己“战略石油储备”只会被用于美国自己。显然，这也是当时美国为了进一步保护自己能源安全的一种举措。
不过，美国的法律并没有禁止外国公司参与竞标，只要这些外国公司在美国有分公司，遵守出口禁令，确保自己将竞拍到的石油只用于美国国内就行。
可是，自那之后的几十年里，美国的这个石油出口禁令却越来越“跟不上时代”。因为美国的石油行业迎来了“水力压裂法”带来的页岩气革命，令其国内的石油产能激增。于是，美国的决策者们开始认为美国不该再用禁止石油出口这种保护主义的方式来维护美国的利益了，而是应该把美国的石油打向国际市场，在全球化时代更好地保护美国的能源安全，同时实现美国的经济利益和地缘政治利益。
美国智库“布鲁金斯学会”亦曾认为，通过向国际石油市场提供更多美国的石油供应，美国不仅可以稳定国际市场压低油价，还能释放更多国内的产能，甚至还可以让美国的盟友和伙伴逐步摆脱对俄罗斯等美国“敌人”的能源依赖，增加美国的国际影响力。
资料图
资料图
于是，在2015年时，美国国会终结了美国长达40年的石油出口禁令。但这个禁令的解除，不仅意味着美国的石油可以出口了，也意味着美国“战略石油储备”里的石油也可以被买家出口到海外去了。
美媒报道截图
但美国的决策者们似乎并不在意这个问题。从美国媒体的公开报道来看，有美国专家就表示，在美国成为国际石油市场上的出口大国后，美国“战略石油储备”的意义也发生了改变，即便其储备是被买家出口到国外，这也会有助于增加国际市场的供应，产生稳定市场的效果，最后也会惠及美国。
资料图
所以，即便联合石化是一个中国国企的全资子公司，但不论是参与并赢得美国“战略石油储备”的竞标，还是处置自己获得的95万桶原油，这一切都是美国的法律法规允许的。而且这笔交易本质上也是美国政府出于维护美国的利益而做出的。
美国《华盛顿邮报》以及美国多家事实核查网站亦在报道此事时指出联合石化竞拍获得美国“战略石油储备”的95万桶原油是合法的，公司也有权处置这些原油的去向。
美媒截图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美国网络上却不断出现指责拜登政府“资敌”的声音呢？
其实，这些声音主要来自身为拜登政敌的共和党政客以及支持这些政客的保守派媒体。而他们之所以这么攻击拜登有两方面的原因。
首先，共和党近些年攻击拜登和给自己拉票的一个惯用套路，就是给拜登贴上“通中”或“背叛美国”这样的标签，从而彰显共和党的“爱国”，并以此为卖点赚取支持度。再加上拜登的儿子亨特曾经是一家中国上海的投资公司的股东，而该公司又曾投资过联合石化的上级单位中国石化，所以共和党更不可能放过炒作此事的机会。
哪怕亨特的律师在接受美国《纽约时报》采访时表示他早已与上海那家投资公司断绝了关系，联合石化竞标美国战略石油储备库存的事情也只是依法进行，共和党那些早已被各种政治阴谋论忽悠得找不到北的选民，却对这些炒作深信不疑。
资料图
资料图
其次，共和党近些年在美国一直主推“美国利益优先”的政治观念，认为美国政府应该优先解决本国人的需求，而不是去搞“不着边际”的全球化。在美国油价高涨的局面下，这种贸易保护主义和民粹主义的说辞，不仅在共和党的选民中极具煽动性，对于一些中间派的选民也很有迷惑性——更别提买家中还有中国企业。另外，一些保守派的经济学家最近也在媒体上刊文，对美国的“战略石油储备”被出口到国外表示反对，称这不能稳定市场。所以，比起拜登“通中”的点，这个经济层面的点更容易把普通人带到沟里。
而从更本质的角度来讲，共和党对拜登在此事上的持续攻击，也反映出美国的国力已经无法再支持其全球霸权的野心。所以保守派民粹者与全球化精英的对立才会在美国的政坛越发激化。
不过，美国AXIOS新闻网倒是颇为打脸地指出，这些目前跳着脚指控拜登“资敌”或“通中”的共和党政客和保守派媒体似乎忘了，在2017年他们支持的特朗普当总统时，后者也曾将美国“战略石油储备”库存中的50万桶原油卖给了中国的另一家大型能源国企中国石油。
美媒报道截图
不过，共和党并没有就此收手。北京时间7月21日这天，他们又抛出了一个围绕此事的新的炒作点，称他们共和党原本准备通过修改法律，全面禁止将美国“战略石油储备”的库存出口到中国或是任何与中国共产党有关联的实体，但这一在美国众议院得到206名共和党议员支持的建议却被219名民主党议员给否决了。
尽管这些民主党议员否决此事绝非因为他们“支持”中国，而很可能是因为他们意识到了这个修改建议就是为了恶心和打击拜登的，但他们目前还是被扣上了“叛国”、“通中”、“叛徒”、“反美”的标签……
社交媒体截图
社交媒体截图
延伸阅读：
美国再出阴招，欲锁死中国高端芯片10年
美国芯片法案在参议院获得程序性投票通过后，可能于下周获得正式通过。图/新华社
当地时间7月19日，美国参议院以64票对34票程序性通过了520亿美元芯片法案（CHIPS plus）。接下来，该法案可能将于下周在参议院获得正式通过。
美国芯片法案的母本，是两年前美国出台的《为美国创造有益的半导体生产法案》(CHIPS)。一年以前，这个法案融入了内容庞杂的 “美国创新与竞争法案”（FABS），成为其六个法案中的一个。
FABS计划投资2500亿美元以“应对中国挑战”。结果，2500亿美元的大蛋糕引发各方觊觎，美国参众两院各方利益代言人对法案加加减减，最终因达不成妥协，在美国参议院通过后就停滞下来了。
现在的趋势是，先通过美国芯片法案，“美国创新与竞争法案”将专门针对制造和设计在以后讨论。
美国芯片法案虽然摆脱了“美国创新与竞争法案”立法进程中的各种缠斗，但能否提振美国芯片业还是未知之谜。
拜登政府急于推出芯片法案，也有基于中期选举选情考虑的小算盘。图/新华社
立法提速有中期选举考量
拜登政府最近一直在呼吁尽快推出芯片法案。7月13日，拜登派商务部长雷蒙多、国家情报局局长海恩斯和国防部副部长希克斯参加了不对外的全体参议员简报会，以推进芯片法案。这是美国参议院7月19日通过芯片法案的关键原因。
拜登政府之所以要给芯片法案立法提速，原因首先在于，美国芯片供应不畅，极大推高了美国制造业的成本。据报道，2021年由于芯片短缺，使美国经济损失了2400亿美元。
而且，美国国会将于8月休会，如果不能在此之前推进芯片法案，等国会复会后，议员们的注意力将转向中期选举。中期选举具有相当大而且是不利于民主党的不确定性，芯片法案的推进很可能被延宕。
如果芯片法案能尽快获得通过，则可以帮助中期选举的选情向有利于民主党的方向发展。该法案的520亿美元均用于建厂补贴和税收减免，显然有助于民主党赢得制造业的支持。拜登政府的小算盘无疑在此。
美国芯片法案实际是逼迫英特尔等国际芯片大厂进行政治站队。图/新华社
逼迫国际芯片大厂选边站
由于芯片法案还在国会转圈，因此现在还没有全文公布。但据估计，该法案针对中国的部分，是将要求美国补助的企业在美国建厂后，10年内不得扩大对中国高端芯片的投资——也就是14NM及更小芯片的在华投资。
这等于是强迫高通、英特尔、AMD、得州仪器、英伟达、三星等国际芯片大厂在中美之间选边站，同时也可能波及阿斯麦尔（ASML）这样的国际光刻机巨头。
美国还预备了第二手，即建立美国、日本、韩国以及中国台湾组成的“芯片四方联盟”。美国在今年3月份就提出了这个构想，但一直没有实质进展。这两天，美国财长耶伦正在韩国访问，呼吁强化韩美电池同盟，游说韩国加入“芯片四方联盟”。
当然，建立这种封闭市场的联盟是没有太大意思的。事实上，韩国和中国台湾的芯片企业就不那么配合。所以，美国放出了又一个诱饵，就是搞“友岸外包”。这个概念的意思是，把美国的芯片订单交给所谓美国朋友圈的企业。美国的“印太战略框架”搞的也是这一手。
2021年6月24日，北京航空航天大学集成电路学院科研人员（前）在5个原子层厚的纳米磁性薄膜上写下“中国芯”。图/新华社
将进一步动摇全球供应链
但是，即使美国芯片法案落地实施，520亿美元都花到了位，对中国芯片业的遏制也恐怕达不到美国的预期。
首先是资金规模不大。三星准备在美国建厂，仅其一家的计划投资就达到了170亿美元。美国520亿美元就想实现遏制中国芯片业的战略目的，实在有些想当然。
而且，国际芯片大厂很可能采取高中低端芯片分别建厂的策略，以保证在规避芯片法案约束的同时，维持中国市场。
最重要的是，美国的一系列制裁措施，迫使中国自主发展芯片业，而且已取得显著进步。目前，美国芯片业的世界市场份额为12%左右，而中国已经赶到了10%左右。
此外，14NM-90NM的中低端芯片已能够满足从手机到汽车业的大部分现有需求。也因此，美国通过控制上游芯片阻碍中国制造业的成本正变得越来越高。
当然，也要看到，从光刻机到高端芯片，中国企业目前还没有摆脱受制于人。有统计认为，中国芯片业的自给率现在只有16.7%，距离2025年自给率达到70%的目标还有相当长的路程要走。
不过，芯片业的竞争，长远看谁的产业链更完整、市场规模更大，谁的关键原材料话语权更大，谁就可能胜出。在这三个方面，美国目前并不占优。
哈佛大学教授艾利森和谷歌公司前首席执行官埃里克·施密特曾联合撰文指出， “美国处在输掉这场芯片竞争的边缘”。英国资本市场研究机构“推介誊录”的一篇报告说，在半导体行业，全球风险投资大多数的风投资金流向了中国公司。
在此现实背景下，可以说，美国在半导体芯片业分割市场、封闭市场的新行动，不会给美国带来多少收益，反而有可能进一步动摇本已十分脆弱的全球供应链。
撰稿 / 徐立凡（专栏作家）
编辑 / 何睿
校对 / 赵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