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佳，佳佳啊！”

山西太原清徐县西营村的婚房门前，一位老母亲瘫坐在地上，背靠墙放声大哭。旁边的儿媳眼神呆滞，靠在母亲身旁，眼眶里含着泪，一圈一圈，却始终不愿意让它们落下。

这两个柔弱的女人，变得如此痛苦，起因正是一个多月前的一场婚礼，身为儿子、丈夫的李瑞佳，满怀喜悦地将新娘王慧娶回家，却不想因为一场婚闹，新郎直接被打进ICU，更从此天人永隔，喜事直接变丧事。

病床上的李瑞佳

老李家的大喜事

时间回到2013年2月6日，农历腊月二十六。

这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李家人就早早起床，收拾着院子，布置着婚礼喜堂。因为老李家今天有一件大喜事，唯一的儿子李瑞佳今天结婚。

李瑞佳的姐姐李春瑞已经出嫁多年，但弟弟大喜，她急匆匆便带着丈夫赶回娘家，忙得不亦乐乎。

“佳佳，一会儿你可好好表现，慧慧那边有什么规矩，你可别嫌麻烦，更别恼。人家养大一个女儿，现在给你做媳妇，多敲打敲打你也是应该。”李瑞佳的妈妈李阿姨从起来就不停地在儿子耳边念叨，生怕儿子哪里没做好让儿媳不满意，委屈了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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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大家伙的忙活，李瑞佳倒有些“清闲”。他有些不敢想象，自己马上就要把心爱的姑娘娶回家，简直像做梦一样。

上午十点左右，是老家算好的时辰，李春瑞给弟弟整理好西装，打好领带，将弟弟送到婚车中，望着车队朝着新娘家方向驶去，李春瑞挽着母亲的胳膊说：“妈，马上要当婆婆了，开不开心。”

李阿姨笑得合不拢嘴，甚至已经脑补出自己一年后抱孙子的画面了。

此时李家人还不知道，危险正在朝着李瑞佳一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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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喜的婚俗

其实不仅仅是山西，在我国各地基本都有闹喜的风俗，不过各个地方的具体方式则不同，每年因为闹喜太过火而上热搜的新闻也不在少数。有的地方会闹喜公公喜婆婆，在他们的脸上擦煤灰、鞋油。有的地方则闹新郎，甚至将新郎衣服扒光绑在电线杆上。

当然也有人趁乱闹新娘和伴娘，甚至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事。

人们觉得这只是当地风俗，不管多过火，当事人都不能翻脸。

中午十一点多，迎亲车队从村口缓缓驶入，在距离新郎家不足100米的地方，突然冲出来十几号人，堵在了婚车前边，要求新郎新娘下车。

李瑞佳看到这些人就知道了，大家这是要闹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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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当地闹喜的风俗有些特殊，进行闹喜的人大多都是年轻小伙，他们会不停敲打新郎，寓意想要过上幸福甜蜜的生活，需要经历一些坎坷、阻挠和敲打。

李瑞佳性格内敛，不善言辞，面对闹喜的邻居和朋友，始终保持微笑没有反抗。

然而这些年轻人在见到李瑞佳如此配合后，仍然不满意，还要求李瑞佳按照本地习俗“驾新娘马”，也就是让新娘骑在新郎脖子上，让新郎驮着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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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大家伙的刁难，李瑞佳没有任何反抗，按照大家的指示一步步做，只求大家下手轻点。

闹喜的人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的李瑞佳已经满脸通红，更没人想过频繁敲打人的后脑勺，会对人的健康造成多大的威胁，反而一时兴起还嫌敲打力度不够，各个都下了重手。

新娘王慧当时盖着头纱，还戴着墨镜，骑在李瑞佳的脖子上摇摇欲坠，她不仅要保持平衡，还要防止闹喜的人将她误伤。

当时现场早已混乱成一团，王慧一看情况不对，抢先一步逃回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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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演愈烈的婚闹

众人闹喜一直闹到快十二点，此时已经到了举办婚礼的时候，怕耽误婚礼礼成的吉时，众人这才乱哄哄散去。

“佳佳，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李春瑞看到逃命似地回来的弟弟，一眼就发觉了异常。弟弟此时脸涨得通红，但绝不是因为热或者紧张的那种潮红，而是一种病态的红。

“姐，我没事，就是刚刚闹喜闹得了。”

李春瑞看着弟弟，心里有些担心和心疼，刚准备细细询问弟弟，司仪却在此时喊李瑞佳，婚礼要开始了。

姐姐李春瑞

伴随着司仪和大家伙祝福的掌声，婚礼正式礼成。喧闹的鞭炮声，满院子的红色，李阿姨看着眼前的一切，高兴地合不拢嘴。

“瑞瑞啊，你弟弟今天成家了，也就真正长大成人了！”

李阿姨拍着女儿的胳膊，高兴地不停念叨，笑呵呵地和亲友们寒暄、问好。

沉浸在喜悦中的李瑞佳也没有把自己的不适当成一回事，所有的不舒服都被新婚喜悦所掩盖。

可李瑞佳万万没想到，他的劫难此时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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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瑞佳和王慧给客人们敬酒时，刚刚闹喜的几个年轻发小伴郎又出现在李瑞佳身边，再次对准他的后脑勺进行敲打，力道一点不比刚刚小。

再接着就是闹洞房，这也是很多年轻小伙最热衷的一项。他们会设计一些小游戏，故意让新郎新娘难堪，看着新人因为害羞涨得通红的脸，成了闹洞房这些人最大的乐趣。

可事情总要有个度，新郎李瑞佳和新娘王慧万万没想到，这些闹喜的人竟然没有一点规矩。

闹洞房整整持续了四个多小时，一直到深夜时分，这些人才乱哄哄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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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的李瑞佳脸色变得越来越差，李春瑞因为担心弟弟迟迟没有睡，等众人散去后就赶紧来找弟弟。

“佳佳，你没事吧？要不要去找个大夫看看？”

李瑞佳呼吸有点喘，跟姐姐摆摆手说：“我就是有点闷，感觉脚疼，没事。今天大喜的日子，不能去医院。”

李瑞佳执意不去看病，只说休息一晚就好，王慧贴心地给丈夫端来洗脚水，却发现李瑞佳的脚已经严重浮肿。

“慧慧，别害怕，我就是站得时间长，睡一觉保准能好。”

王慧听李瑞佳这样说，虽然心里有些不安，但看到李瑞佳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她也就没再执意去医院。

李春瑞

第二天，李瑞佳的情况并没有好转，不过意识清醒，身体也没有特别疼痛，还是只觉得胸闷。这天李瑞佳还按照习俗，带着王慧回了娘家。

就在大家沉浸在喜悦中时，殊不知李瑞佳的身体竟然急转直下。

第三天一大早，王慧醒来时日头已经老高，却发现一向勤劳的李瑞佳竟然还在睡觉，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佳佳，佳佳！”

王慧稍微用了点力气，但却根本推不醒李瑞佳，吓得王慧赶紧喊人。李瑞佳在家人的呼喊中缓缓睁开了眼睛，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哼哼着说：“我难受。”

李瑞佳的情况吓得大家赶紧将他送到当地医院，但因为医疗技术受限，先后两家医院都没检查出李瑞佳到底是怎么了。

“姐，我太难受了。”

李瑞佳看着李春瑞，说话有气无力，甚至睁开眼睛都成了一件非常费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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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看到患者情况越来越糟糕，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患者现在情况越来越严重，情况也慢慢变得糟糕，我们的建议是尽快转院到山西大医院，那里医疗设备更先进，医生的经验也更丰富，或许还有希望。”

听到医生这样说，李阿姨整个人吓得都哆嗦了起来，李春瑞一看情况不对，扛起身为长姐的责任，找到村里一户有私家车的村民，将李瑞佳火速送往山西大医院。

一路上，大家忐忑异常，十分担心李瑞佳到了山西大医院后，能否查到病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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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霹雳

“患者情况非常不好，需要立刻进行手术，家属请准备五万块钱，手术后要推进重症监护室。”

山西大医院的医生接诊后迅速为李瑞佳进行检查，并且很快找到病因。李瑞佳之所以这么痛苦，是因为当时他的器官已经破裂，并且因此导致脑部缺血缺氧。

看着手里的病危通知书，李阿姨整个人昏死过去，王慧也呆在原地，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只有李春瑞，十分冷静地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然后按照医生嘱咐办理相关手续，安顿好妈妈跟弟妹后，跟丈夫赶紧回到婆家，借了两万块钱给弟弟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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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家的经济条件她十分清楚，五万块钱无异于一笔巨款，加上刚刚给弟弟娶了媳妇，母亲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看着弟弟被推进重症监护室，李春瑞的心中五味杂陈。

但她一次次告诉自己，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弟弟的病可以好，花多少钱都行，以后慢慢还。

事情却偏偏朝着不被期待的方向发展，不少患者在进了重症监护室之后，不久身体便慢慢转好。别的患者陆陆续续从ICU转到普通病房，李瑞佳不仅没有任何好转，情况还在一天天恶化。

其中有好几次，医院还让李瑞佳的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李瑞佳

重症监护室的费用很高，李家人根本无力承担，只好到处求亲告友。李阿姨经过慎重决定，还把家里的房子卖掉，换钱给李瑞佳治病。

即使如此，四十天后，医生还是告诉李家人一个绝望的消息，李瑞佳的情况不太好，随时可能会死亡。

李春瑞看着眼前已经哭成泪人的母亲和弟媳，她强忍着悲痛找来一辆车，将弟弟从重症监护室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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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四十天的治疗，李瑞佳形容枯槁、面色枯黄，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佳佳！佳佳！你看看我！我是你妈啊！”

李阿姨在车里不停地哭，不停地推着儿子，希望儿子可以给个回应，希望奇迹能够出现。

王慧则一直呆呆地，守在李瑞佳身边一言不发。李春瑞知道，弟媳这是根本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整个人悲痛到了极点，情绪也被束缚，这种痛苦反而是哭出来的几倍，甚至几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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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瑞轻轻拍着弟妹的肩膀，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大家，因为有些话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还没来得及赶到家，李瑞佳就在路上断了气，车上的人抱着哭成一团，谁也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为逝者讨一个公道

李佳瑞离世后，王慧成天坐在婚房里，手指轻轻摩挲着婚纱照，一见到李春瑞就问：“姐，你说佳佳真的回不来了吗？”

一句话戳中李春瑞的泪点，刚进门的弟媳就守了寡，而他的弟弟刚刚新婚就离开，她再坚强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悲痛之余，李春瑞也十分清楚，弟弟的意外死亡说不定跟婚闹有关，必须给弟弟讨一个说法。

警方受理案件后，太原市司法鉴定中心对李瑞佳的尸体进行尸检，随后认定死因为外伤致气管破裂、蛛网膜下腔出血、术前气管破裂致机体缺氧、心肌损害的基础上，加上手术和麻醉的创伤，术后并发重症肺炎、呼吸衰竭、肾功能衰竭、脊髓组织感染等等，最终导致多脏器功能衰竭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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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而言之，李瑞佳的死就是因为婚闹时，那些人出手过重导致的死亡。

法庭争辩

因为婚礼当天刻录了光碟，这也成为最重要的证据。视频显示，虽然当时闹喜的人很多，但真正参与进来，对李瑞佳进行频繁、重力敲打的人只有四个发小伴郎，分别是李佳鹏、夏小龙、夏富平和阎某。

当时阎某听说了李瑞佳的事，早早就逃走了，因此警方立案调查时，只有三人落网。

2014年2月8日，在基本事实清楚后，当地检察院以犯过失致人死亡罪将被告起诉到山西省太原市清徐县人民法院，李瑞佳的姐姐同时提起附带民事诉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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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一年，李瑞佳的事情仍然成为李家人心中最大的痛苦。

2月28日，法院开庭审理此案。也是在这个时候，辩护人的辩护律师提出自己的看法。

首先是根据认证提供的证词，李瑞佳刚刚被送到山西大医院时，意识还算基本清醒，能够回应对方。但为何入院治疗后，李瑞佳的身体情况却恶化这么多，是不是在治疗过程中存在不当措施。

再有则是尸检报告，上边显示李瑞佳死因存在手术和麻醉的影响，因此不排除有医疗事故的可能。

法官采纳了被告人辩护律师的提议，对李瑞佳进行二次尸检，交由山西医科大学司法鉴定中心进行鉴定，排除李瑞佳死于医疗事故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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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护律师又提出另一个辩护理由，李瑞佳遭到敲打是新婚当天，可他是第三天才去的医院，第二天还跟着妻子回了娘家，说不定是这几天遇到了突发事故，这才导致李瑞佳死亡。

法官通过对人证口供进行采集，对该猜测进行了否定。

辩护律师提出的第三个反驳，是针对李佳瑞的身体。闹喜的习俗已经存在很多年，但为什么别人经过闹喜后，身体没有任何异常，而李瑞佳却一命呜呼了呢？

是不是李瑞佳的身体本身就有问题？

经过考证，李瑞佳生前在一家醋厂上班，从事体力劳动，而他本人的身体情况一直不错，刚刚24岁的年轻小伙也没有高危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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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辩护理由一一被法官驳回，同时也从侧面佐证了这几个人的敲打才是导致李瑞佳死亡的元凶。

民事诉讼还是刑事诉讼？

案件审理过程中，辩护律师提出一个非常关键的点，那就是这应该是民事诉讼，而不是刑事诉讼。

因为闹喜是当地的一种习俗，并不是几个人故意为之，而且他们都是李瑞佳的发小和好友，肯定也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

民事诉讼和刑事诉讼看似一字之差，实际上差别却很大。

最终法官还是驳回了被告人的请求，认定就是刑事诉讼，最终依照相关法律对被告人做出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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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李佳鹏因犯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判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执行。其他两人因犯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判有期徒刑三年，缓期五年执行。

刑事责任已经判决完毕，紧接着就是民事赔偿，这也到了最困难的阶段。双方当事人面对面商量解决方案，但双方都不能接受，原告还提出95万余元的民事赔偿。

法院方面不得已采取“背靠背”的调节方式，分开做双方当事人的工作，但不让双方碰面，终于确定赔偿金额合计为三十六万九千元。

原告从开始的寸步不让，到后来的妥协，除了法院工作人员的努力外，还有被告人真诚的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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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齐刷刷跪在李阿姨面前，痛哭流涕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正是这一跪，让李阿姨心软了。

但任何悔过、惩罚和赔偿，都换不回来李瑞佳的命了。

后记

因为婚闹而出人命的新闻不在少数，但仍有人不引以为戒。本是一场热闹的喜事，结果却弄成了白事，这才知道后悔，却为时已晚。

时代在进步，我们在尊重传统习俗文化的同时，也应该与时俱进，去其糟粕，保留精华，拒绝低俗、恶俗的婚闹。

参考资料：

法制天下 《走向葬礼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