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邓凉】

俄罗斯对乌克兰的“特别军事行动”揭开美军的生物实验室在海外秘密运行的黑幕。

值得一提的是，印尼的一家新闻网——“点滴网”（Detiknews）也曾于今年4月透露，美国海军同印尼海军曾于2016年8月举行的“太平洋伙伴”（Pacific Partnership）海上联合军演期间，涉嫌在印尼海域进行非法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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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军未受监督的行动

据“点滴网”记者报道，当时美军的“仁慈号”医疗舰（USNS Mercy）在印尼西苏门答腊省巴当市（Padang）靠港时，为当地23名病患实施手术，还运走了患有狂犬病的三只狗。因此美军可能已获得病患的血样，而这些活动都未通过印尼卫生部的许可。地方政府也透露，美军还想获得当地蚊子的登革热病毒样本。

讽刺的是，据官方介绍，当年的“太平洋伙伴”是美军在“印太地区”举行、多国参与的人道主义及赈灾行动。

印尼卫生部官员Mohamad Subuh向“点滴网”记者表示，当时邀请了美军靠岸、在巴当市内进行人道主义活动，但美军选择在军舰上举行，使得印尼卫生部官员未能进行监督。迄今为止，印尼政府都不知道美军这些行动的结果。

俄罗斯卫星通讯社结合“点滴网”的报道以及俄对乌军事行动中发现的美军生化实验室两件事，派遣记者Denis Bolotsky前往印尼调查。

报道截图

据Denis Bolotsky后来报道：

印尼卫生部院子里的小型建筑物曾是“美国海军生物研究第二实验室”（NAMRU-2）在东南亚的一个基地，而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是“美国海军生物研究中心”的金主之一。

该实验室在印尼的活动始于1970年。印尼前卫生部长西蒂·法蒂拉·苏峇利博士（Siti Fadilah Supari）于2004年10月21日至2009年10月20日担任卫生部长时，曾突击检查该实验室。她后来表示，该实验室的活动都是由美国海军陆战队现役人员把持，还拥有外交豁免权；该实验室的运作太过隐秘并未能惠及印尼，甚至可能威胁印尼国家安全。

西蒂于2005年发布部长命令，禁止印尼所有机关包括大学及实验室提供任何病毒样本给该实验室，不过这一决定后来遭到其上司苏西洛总统的反对。但西蒂还是于2009年决定强行关闭实验室并终止同美军的合作，这一决策当时也获得了印尼外交官和军官们的支持。

该报道还引用印尼当地记者“亨利”的消息称，在西蒂部长向该实验室施压期间，该实验室竟然发生了火灾，许多资料被烧毁。外界可能将永远不知道火灾如何发生，以及火灾烧毁了多少关于该实验室在印尼进行的数十年秘密活动的资料。

西蒂的抗争

在笔者看来，印尼前卫生部长西蒂在其任职期间做了不少实事，她的争取和努力值得获得更多的关注。

西蒂于2008年撰写出版的书《是时候让世界改变了》（It’s Time for The World to Change）描述了自己担任印尼卫生部长时发现的世界卫生系统的种种弊端，以及西方制药公司如何利用这些漏洞，进一步损害发展中国家的利益。

书里描述，西蒂上任不到一年即2005年，印尼国内紧随越南、泰国、中国，也出现了H5N1禽流感病毒。而西蒂在防疫工作期间发现了不少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根据世卫的推荐，能有效遏制H5N1禽流感病毒的药物是由美国罗氏（Roche）公司生产的Oseltavimir（Tamiflu牌）。但是市面上几乎买不到该抗病毒药，因为绝大部分药物已被发达国家囤积，而当时这些发达国家内部根本没出现任何禽流感案例。最后印尼政府只能从拥有罗氏授权的印度公司购买少量药物。

之后西蒂发现，这一现象跟世卫的“全球流感监测网络”机制（Global Influenza Surveillance Network，GISN）有密切关联。

该机制成立于1952年，原本是为了让“世界卫生组织合作中心”（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Collaborating Center，WCC）获得来自全球各成员国的病毒数据，再对病毒进行研究、生产抗病毒药物。而实际上，该合作中心在多国未知及未授权的情况下，私自把病毒样本转给发达国家的生物公司和制药厂，再让发展中国家从这些公司手里购买它们所研制的药物。

除此之外，全世界大多数科学家也未能获得由发展中国家转送给“世卫组织合作中心”的病毒数据，但这些病毒数据却出现在美国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Los Alamos Laboratory）。西蒂对此感到愤怒。

原应具有公益性质的“全球流感监测网络”机制却成了向西方制药公司和美国国家实验室提供全球病毒数据的中介——这是赤裸裸的“公器私用”。西蒂为此决定抗争到底，致力于改变其中不公平的规则。

西蒂要求“世卫组织合作中心”返还印尼曾转交的58种病毒样本。她的这一要求引来国际媒体的注意，美国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也被卷入争议之中。

但西蒂后来发现，“世卫组织合作中心”仍然把病毒样本转交给世卫子单位“全球共享流感数据倡议组织”（GISAID）及美国国防部下属的“生物卫生安全局”（Bio Health Security）——这是美国一所研究生化武器的实验室，其中大部分人员来自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

换言之，黑暗游戏仍在进行，只不过换了张皮。

美国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资料图/维基百科）

西蒂认为这一机制充满帝国主义思维，因此要求世卫改革，设立一个更公平、透明的制度。印尼卫生部于2006年12月20日决定，如果世卫选择继续执行原有的“全球流感监测网络”机制，印尼将不会向“世卫组织合作中心”提供病毒标本。与此同时，西蒂也开始同个别制药公司洽谈合作，比如同未能获得世卫推荐的Baxter制药公司合作生产疫苗，试图绕过世卫。

西蒂在书中分享了自己的众多经历，其中不少经历可以交叉验证一些事实的存在。

比如，2007年2月4日，她曾接到一通来自澳大利亚广播公司（ABC）的采访电话。采访中，ABC的记者询问西蒂，是否知道澳大利亚的一家公司已根据印尼的H5N1禽流感病毒株，成功生产出该病毒的疫苗。西蒂回答不知道——她作为印尼卫生部长，不曾提供该病毒株，也没发过相关许可。

ABC的记者进一步问，西蒂是否认为澳大利亚已偷取印尼的病毒？西蒂回答：“大概是。”（Yeah, something like that.）这一表态引起哗然。澳政府不得不派官员向印尼说明，不是澳政府拥有这病毒株，而是澳国内的一家私企通过“世卫组织合作中心”获得。

西蒂为此再次重申，在世卫未保证发展中国家获得遏制病毒的药物或疫苗的情况下，印尼拒绝进一步提供病毒。西蒂要求世卫改变分享病毒的规则。此外，西蒂也指控“美国海军生物研究第二实验室”在印尼从事情报搜集及生化武器研发等工作。

世卫为了应对来自印尼的质疑和抗议，不断向西蒂施压。世卫主管传染病的官员、美国籍专家大卫·海曼（David Heymann）及日裔美国人福田敬二（Keiji Fukuda）在访问印尼期间同西蒂谈判，要求印尼仍然根据“全球流感监测网络”机制无条件提供病毒。而西蒂坚持要求世卫必须设立“物资转让协议”（Material Transfer Agreement），让病毒转让过程透明化。双方要求难以调和，西蒂跟世卫围绕这一议题斡旋了许久。

西蒂后来惊奇地发现，世卫顾问团的一份于2005年3月开始生效并落实的工作准则（Terms Of Reference）已经设立类似“物资转让协议”（Material Transfer Agreement）的机制，规定世卫在操作病毒前，必须获得病毒提供国的允许；但是这规定却被世卫秘书处于2007年4月废除了。

西蒂认为世卫秘书处严重违反了国际规则，之后她“转战”世卫上级监管机构——世界卫生大会（World Health Assembly）。

在瑞士日内瓦于2007年5月召开的世界卫生大会上，西蒂代表印尼为发展中国家争取更多权益。

大会进行间隙，时任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部长迈克尔·莱维特（Michael Leavitt）向西蒂表示反对改变“全球流感监测网络”机制，因为该机制已存在50多年。而西蒂也提到，世界卫生大会每年重复讨论是否让台湾地区加入，很无聊且无意义。时任世卫总干事陈冯富珍则当场决定，无需再讨论台湾地区以任何名义加入世卫的议题，以后每年也不必再谈。

西蒂领导的印尼卫生部门代表团在会上遭到空前外交压力，尤其是面临来自美国代表团的阻扰和非议。但印尼代表团的提议——即经过12论工作会议提交到世界卫生大会的《大流行性流感的防范框架：共享流感病毒以及获得疫苗和其它利益》——后来获得中国、伊朗等24个国家的支持，并被世界卫生大会通过并命名为“WHA60.28”文件。

至此，西蒂获得了初步胜利，让世界卫生大会成员关注并要求规范世卫“全球流感监测网络”机制。

美国疯狂施压

西蒂在书中透露了不少自己和美方人物打交道的故事。

她在一个国际场合中同美国“禽流感与疫情特别代表”约翰·兰格（John Lange）有过会谈。兰格向西蒂表示，美国援助印尼农业部应对禽流感的金额已高达53亿美元，希望印尼别试图改变GISN机制。西蒂则表示，当前GISN机制具有浓郁的殖民色彩，发展中国家免费提供给世卫的病毒被发达国家用作谋私。

西蒂进而质问兰格，印尼提供的病毒株DNA为何突然出现在隶属于美国能源部的实验室？西蒂在这段交流中还提到另一则关于生化武器的令人沮丧的历史——

世卫曾于1978年建议所有国家消灭天花病毒，印尼紧跟建议。之后印尼既未保存任何天花病毒，亦不具备生产天花病毒疫苗的能力。然而，世卫于2005年又改口建议所有国家拥有天花病毒疫苗，而发达国家又果不其然拥有这些疫苗。西蒂为此质疑：生产天花病毒疫苗的国家肯定未听从先前世卫的建议；若问谁在生产生化武器，那必定是拥有病毒的国家。

据西蒂形容，兰格在整个会谈中的脸色异常难看。

在2007年12月于印度新德里召开的关于禽流感的国际会议上，西蒂又与美国代表进行了激烈的交锋。

在新德里的酒店，西蒂又遇到了世卫主管传染病的美籍官员大卫·海曼。

大卫·海曼（资料图/美媒）

西蒂问道，如果发展中国家遭遇疫情，世卫是否应该免费提供疫苗？印尼提供的病毒怎么会出现在美国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海曼解释道，该实验室确实曾生产过生化武器，但现在已没有运作，目前只保存全世界病毒的基因组测序（virus sequencing）。

西蒂的助理问，天花病毒疫苗怎么回事？海曼回答，世卫确实建议过消灭天花病毒，但是“世界卫生组织合作中心”亚特兰大分处仍然保存该病毒，以防万一世界需要，而另一个拥有该病毒的国家是俄罗斯。

西蒂追问，世卫又为何于2005年建议每个国家“囤积”该病毒疫苗？海曼无法回答，只能尴尬地说，世卫将为已遭受该病毒攻击的国家免费提供疫苗，而未遭受该病毒攻击的国家，那必须各自购买。

西蒂问，谁会因天花病毒、生化武器等问题而获利？根据犯罪心理学，谁从一个犯罪事实中获利，谁就是最大的嫌疑人。海曼对这一问题则笑而不答。

西蒂认为以上谈话内容极其恐怖，因为仿佛描述了全世界正在发生、未来也仍继续发生的反人类罪——生产天花病毒疫苗的厂商是否已投入巨大人力物力进行研究？疫苗产商是否愿意做赔本生意，还是更可能用该病毒进行生化武器攻击，让别的国家购买该疫苗？细思极恐。

此外还有一件事，美国的莱维特曾承诺援助印尼300万美元，但迟迟没有兑现。西蒂的疑问被媒体报道后，美国官员被动地说，那300万美元已交给美在印尼的“美国海军生物研究第二实验室”。西蒂对此觉得很好笑，且有被糊弄的感觉。

意料之中的是，《是时候让世界改变了》的出版成功改变了世卫收集全世界病毒样本的做法，但也引来世卫部分官僚和美国人员的不满。他们甚至向印尼时任总统苏西洛施压，试图阻止该书的英文版出版。

苏西洛在第二任期内（2009-2014年）因受到压力，最终选择任命其他人代替西蒂的卫生部长职位。西蒂在接受当地媒体采访时表示，苏西洛受到来自美国及世卫的压力，而她无法接受的是，苏西洛任命印尼卫生部中层职员恩当（Endang Rahayu Sedyaningsih）接手职位。

西蒂指控，恩当是印尼卫生部里最支持同“美国海军生物研究第二实验室”合作的人。恩当曾留学哈佛大学，获得公共卫生专业博士学位。而恩当在上任的第二天就宣布，将在新设立的“印尼美国医疗研究中心”继续同美国合作。

西蒂在任职期间有过众多作为，其中还包括试图限制美军在印尼从事隐秘活动，不过实际上美方仍发挥影响力，能轻易通过苏西洛政府选择可以合作的人。而她本人也因勇于质疑和反对西方霸权的品格，成为了世卫部分官僚、美国政府及美国药厂的眼中钉——她于2017年被印尼执法机关指控涉嫌贪污并为此坐了四年牢。

其他信息

我们还可以根据书中的延伸资料，得知其他一些重要信息，比如：

大卫·海曼担任过英国顶尖智库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Chatham House）“全球卫生安全中心”主任，也曾为美国疾控中心下的“疫情情报局”（Epidemic Intelligence Service）服务。福田敬二曾在香港大学任临床医学的教职，也曾为美国“疫情情报局”服务过。 美国部分疾病及疫情专家可以在世卫与私人机构之间的“旋转门”自由穿梭。像世卫这类公共服务机构理应为世界范围内的卫生与健康服务，但其内部部分高层却同时为特定国家或私人机构做事。各种疫情的爆发与蔓延让部分私人机构及医药公司赚得盆满钵满。

西蒂因自己的斗争动了西方利益集团的蛋糕而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但她所争取的机制透明及对西方实验室和医药集团的质疑，无疑有利于保障全人类的生命健康安全。

西蒂（资料图）

在新冠、猴痘等疫情横行的当下，在美国众多实验室存在“未解之谜”的当下，我们也希望能看到有更多西蒂勇敢地站出来——毕竟病毒不看患者性别、种族，在病毒面前，我们是命运共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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