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经记者：刘嘉魁 每经编辑：马子卿
近日，据京东拍卖平台显示，深圳市冠欣投资有限公司（下称“冠欣投资”）持有的青海银行0.8213%（2100万股）股权拍卖，再次流拍。
值得注意的是，这笔“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股权，已经是今年第3次登上该拍卖台了。
近年来，不少中小银行股权登上网络拍卖平台，股东们用尽各类花式操作。“花1块钱就能当银行股东”、“购买银行股权当董事”……
然而，花样多，成交情况却不理想，“流拍、折价、变卖”三连发屡见不鲜，甚至冲刺IPO的股份制银行也不例外。为何中小银行股权难觅“接盘侠”？为何银行股东持股意愿和投资热情降低？《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就针对此现象展开了调查和采访。
股权拍卖遭冷遇屡次折价无人问
近日，记者发现这样一笔股权拍卖，其持有人为深圳市冠欣投资有限公司，标的物为冠欣投资所持有全部青海银行股份，持股比例0.8213%，全部2100万股分拆为21部分，每部分100万股。该股权拍卖属于“破产清算拍卖”，起拍价为4972.8万元，加价幅度24.87万元，竞价周期1天，于2022年8月6日至8月7日进行公开竞价活动，虽有3000余人围观，但却无人报名，最终流拍。据悉，这是该笔股权本轮第三次拍卖。
资料来源：京东拍卖平台
记者查阅了京东拍卖平台，该笔股权于今年5月27日以7770万元起拍价进行一拍，折合每股3.7元。虽拆分为21个标的，每个标的围观人数约500余人，但最终因无人出价而流拍。而后，又折价20%，于6月23日以6216万元的价格再次拍卖，仍无人问津。
此次拍卖在第二次拍卖的基础上再折价20%，相当于每股2.37元，然而几番折价，均以流拍告终。
“打三次折以后就会变卖。”一位司法部门人士向记者介绍，司法拍卖标的物第一次起拍基本以原价值相当的价格起拍，流拍后以大概20％的降幅继续拍，降三次价之后就不限于20%幅度了，有可能会“贱卖”。
其实，早在去年12月，冠欣投资持有的青海银行0.8213%的股权就已接连进行过两次拍卖。京东拍卖平台显示，去年12月3日，该笔股权以7770万元的起拍价进行第一次公开拍卖，共有3108人围观，3人关注提醒，但最终无人报名而流拍。紧接着，同月30日，又以折价20%、6216万元上架第二次拍卖，有4136人围观，2人关注提醒，却同样无人垂青。
去年两次拍卖的价格、结果，与今年5、6月份两次拆分拍卖相同切均以流拍告终，只是彼时未进行第三次拍卖。
据公开资料显示，冠欣投资于2002年6月在深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福田局登记成立，法定代表人梅平，注册资本2亿人民币，经营范围包括兴办实业（具体项目另行申报）；经济信息咨询（不含证券）等。
中国执行信息公开网显示，冠欣投资自2016年以来，因“有履行能力而拒不履行生效法律文书确定义务”、“违反财产报告制度”、“其他规避执行”等失信行为，先后13次成为失信被执行人，履行情况均为“全部未履行”。
根据《股权标的调查情况表》，按照认缴出资额顺序，冠欣投资在青海银行股东中排序第21位，是该行为数不多的注册地非青海的股东。
资料来源：京东拍卖平台《股权标的调查情况表》
纵观过往，青海银行的股权在公开拍卖中遇冷并非首次。
2020年11月1日，一笔青海银行5900万元股权拍卖流拍。涉及股东为德正资源控股有限公司，为该行第12大股东（据2021年报），持股比例为2.42%，所持股份尽数上了拍卖台。《拍卖公告》显示，该笔股权评估价为1.46亿元，起拍价仅为1.09亿元，即起拍价相当于评估价打了75折。然而虽有8392人围观，6人关注提醒，此次拍卖仍以流拍告终。
不仅如此，冠欣投资所持该行股权的2020年派送红股2764618股也在拍卖之列。2021年8月25日首次以478万元现身拍卖台，流拍后又于次月17日，以382.4万元的八折价进行二拍，再遭冷遇，无人出价。
在阿里司法拍卖平台搜索，青海银行的股权同样不受待见。
2020年10月，青海青业石化有限公司持有青海银行4045.79万股股权，拆分为5笔，共1.52亿元上架拍卖，流拍后又以8折价合计1.22亿元进行二拍，依然未能成功拍出。
原董事长入刑
据官网公开信息显示，青海银行原名西宁市商业银行，成立于1997年12月30日，2008年11月经原中国银监会批准更名为青海银行，是青海省首家地方法人股份制商业银行、唯一一家城市商业银行。目前，该行共有营业网点83家，职工1676人。
根据青海银行2021年年报显示，该行资产总额1057.56亿元，同比微增0.92%，存款总额715.14亿元，贷款总额610.57亿元，均同比增长1.49%。
资料来源：青海银行2021年年报
该行2021年年报还提到，该行前十大股东中，有一半存在股权质押情况，且质押比例均较高。其中最高的是第七大股东苏州市相城区江南化纤集团有限公司，质押比例高达46.67%。第一大股东青海省国有资产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的质押比例也达到了39.68%。
资料来源：青海银行2021年年报
值得注意的是，纵观该行近五年年报，不良贷款率偏高。特别是2018年，该行不良率突然大幅攀升至4.31%，较上年猛增2.36个百分点。此后三年该行不良贷款率分别为2.49%、3.24%、2.95%。
但根据银保监会发布《2021年四季度银行业保险业主要监管指标数据情况》显示，截至2021年4季度末，全国商业银行平均不良贷款率为1.73%。相较之下，青海银行的不良率显著高于行业平均水平。
今年2月，海东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公开对海东市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的青海省地方金融监督管理局原巡视员、副局长王丽贪污、受贿、挪用公款、滥用职权、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一案作出一审判决，决定对王丽执行有期徒刑18年，并处罚金110万元；涉案赃款、赃物依法没收，上缴国库。据悉，王丽在2009年至2018年曾担任青海银行董事长、行长等职务。
根据青海省纪委监委网站相关信息显示，王丽在任职青海银行董事长、行长期间，理想信念丧失，背离初心，背弃职责，政治上不尽责、不担责，作风上自行其是，工作上无视组织原则，生活上自我放纵，经济上贪欲膨胀，滥用职权，利用职务便利在贷款发放、工程项目建设、职工招录等方面，大搞权钱交易、以权谋私，非法收受巨额财物，严重污染破坏了青海银行的政治生态和发展环境。
中小银行股权流拍屡见不鲜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发现，青海银行股权拍卖遇冷并非孤例，这在当下中小银行股权拍卖行情中，并不鲜见。
近年来，多家中小银行股权上架司法拍卖平台，在阿里拍卖平台搜索“银行股权”词条，显示近5000条信息，其中状态为“即将开始”的拍卖信息有近400条；京东拍卖平台的银行股权拍卖信息则高达8000余条，即使剔除重复数据，涉及的农商行、城商行、民营银行等中小银行仍不在少数。
然而，标的物虽多，竞拍结果却不理想，流拍如家常便饭，有的银行股权甚至被迫进入变卖程序。
在拍卖平台上逛一圈，近日流拍的银行股权标的比比皆是。8月8日，江西莲花农村商业银行863.15万股股权上架拍卖，1650万元的起拍价相较于2356.4万元的评估价已经打了7折，但仍因无人出价，于8月10日宣告流拍。浙江长兴农村商业银行491.73万股法人股权，起拍价1721.05万元，仅有400余人围观而无人问津，于8月7日一拍告吹……时间线再前溯，流拍案例更是不胜枚举。
流拍“大军”中，既有不计其数的地方法人银行，也有兰州银行、中原银行等上市银行，甚至以往具有较高吸引力、冲击IPO的股份制银行，亦未能摆脱惨遭流拍的窘境。
以征战IPO数年的广发银行为例，该行一笔2236.27万股股权标的物，在今年6月至7月间，先后三次登上拍卖台，却无一例外流拍，三次起拍价分别为2.15亿元、1.72亿元、1.38亿元，依次折价2成。
资料来源：阿里拍卖平台
8月6日，该笔股权再以第三次拍卖的8折价现身阿里平台，起拍价已降至1.1亿元，相当于初始价的5成，可谓打了“骨折”，但无人问津的结局仍未改分毫。四次拍卖，围观的“吃瓜群众”从五千余人降至七百余人，价格一跌再跌，“氛围组”却散了又散。广发银行有发达地区、IPO种子选手等Buff加成，“大佬”的股权却仍然难觅“接盘侠”，这般愁云惨淡的景象，显得青海银行并不“孤单”。
花1块钱当银行股东？买股权送董事会席位？中小银行股东花式转让股权
在实务中，一些金额较大的股权拍卖会采取分割成多份的方式来降低单份金额，从而吸引投资者，这属于常规操作。除此之外，银行股权拍卖还有哪些“特殊操作”呢？
资料来源：阿里拍卖平台
记者发现，今年4月，河源紫金农商银行8万普通股、廉江农商银行16万普通股以“特价股金”的名义，起拍价1元现身阿里拍卖平台。花1块钱就有可能成为银行股东，真有这种好事？
但随后记者又发现，这两笔拍卖起拍价虽低，却分别需要缴纳2万元、3万元的保证金，加价幅度也均为1000元。最终，这两场拍卖也都以委托人要求撤回而告终。类似的情形，不在少数。
有望冲刺IPO的广东顺德农商银行，其37718股自然人股权，也将于9月5日以1元起拍价在阿里平台拍卖。该笔股权评估价为64.12万元，需缴纳保证金38000元，加价幅度为2000元。截至记者发稿，有935次围观，98人设置提醒。
资料来源：阿里拍卖平台
当然，中小银行股权转让潮催生的奇招不止如此，还有银行将董事会席位作为股权转让的“赠品”。
据上海联合产权交易所网站显示，今年3月，昆仑银行第三大股东中海投资拟转让其持有的该行3.85亿股股权，“资产亮点”部分注明，此次转让为“带席位转让”，包含1名董事任职权。
资料来源：上海联合产权交易所网站
不过根据相关法规，董事任职并不是一次股权转让就能决定的，需要股东大会批准，金融机构董事的任职资格更是需要监管部门核准。因此，这笔股权转让具有一定的“合规风险”；而该股权转让附带的“赠品”诱惑力有多大，还需市场检验。
不过，无论前述股权是否顺利易主，中小银行股东们的花式操作，也一定程度上折射出股权脱手的不易。
“幕后”——部分中小银行监管指标不及格，分红受阻
中小银行股权为何流拍成常态，难觅“接盘侠”？要厘清这个问题，须从中小银行自身及其“幕后”——身后的股东两方面说起。
当前经济周期下行，在疫情反复、内外因素复杂多变、竞争压力日趋加大等因素影响下，中小银行的抵御风险能力、合规经营水平经受着重大考验。
“部分中小银行机构呈现不良资产增加、经营风险上升的趋势，甚至有些高风险机构因为监管指标不达标，从而不能分红，股权买了可能贬值，而且没有股权收益，因此在拍卖市场遇冷。”一位银保监中小银行金融人士对记者分析称，银行股权不像以前那么具有优势了，部分银行也存在股权价值虚高的情形。
关于中小银行的讨论，不绝于耳，但涉及“分红”的却不多见。
中小银行高速发展的浪潮滋生了些许违规分红的乱象，监管部门对此漏洞予以封锁。去年10月，银保监会发布了《银行保险机构大股东行为监管办法（试行）》（下称《监管办法》），支持资本不足、风险较大的银行保险机构减少或不进行现金分红。
《监管办法》指出，银行保险机构大股东应当支持银行保险机构根据自身经营状况、风险状况、资本规划以及市场环境调整利润分配政策，平衡好现金分红和资本补充的关系。银行保险机构存在资本充足率不符合监管要求或偿付能力不达标、公司治理评估结果低于C级或监管评级低于3级、贷款损失准备低于监管要求或不良贷款率显著高于行业平均水平、存在重大风险事件、重大违法违规等情形之一的，大股东应支持其减少或不进行现金分红。
还需说明的是，银行股权被拍卖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银行股权质押所带来的风险。《监管办法》同时规定，银行保险机构大股东股权质押比例超过50%时，大股东及其所提名董事不得行使在股东（大）会和董事会上的表决权。前文提及的青海银行大股东的较高质押率，就需引起投资者注意。
“由于大环境影响，各类中小银行案件频发，导致投资人对此类投资还是相对谨慎。”一位国有银行从业人士认为，中小银行不像国有银行，对于有些突发事件没有完善的应对方式，而这些会影响投资者的收益和权益。
经营风险的突出、重要监管指标不及格等因素，也使得银行股权投资价值随之下降。
以青海银行为例，记者查阅该行年报发现，在评价商业银行经营管理业绩最常用的重要指标——资产利润率方面，该行2018年至2021年的表现如下：分别为0.19%、0.44%、0.46%、0.5%，均低于监管要求0.6%，亦低于监管披露的行业均值。资产利润率已连续四年不达标。
资料来源：青海银行2021年年报
除此之外，该行2021年中间业务收入4352万元，较上年减少4611万元，降幅高达51.44%；利息净收入连续三年下降，手续费及佣金净收入亦连续三年为负……
除了以上案例，部分上市银行的股价表现平平，对于未上市的银行来说，股权流动性更低，回报慢、周期长，预期收益的降低也在使投资者的热情降温。
清理问题股东，严管关联交易
“有些可能不符合资质的问题股东，需要进行清理。”前文银保监中小银行监管部门相关人士向记者采访分析道，“按照《行政许可办法》审核，有股东主动或者被动退出的原因，还有穿透实质的原因，部分股东穿透后可能持股比例超标。”
该人士所称的《行政许可办法》，即为《中资商业银行行政许可事项实施办法》，其中对商业银行的股东资质做了明确要求。
按照《行政许可办法》要求，境内非金融机构作为中资商业银行法人机构发起人，须满足良好的诚信记录和纳税记录，能按期足额偿还本息，具有较长的发展期和稳定的经营状况，最近3个会计年度连续盈利，入股资金为自有资金，不得以委托资金、债务资金等非自有资金入股等审慎条件。对于关联交易频繁且异常、公司治理存缺陷、核心主业不突出、现金流量波动大的企业，则不具备商业银行发起人的资格条件。
可见，商业银行股东准入门槛较高，且随着监管政策的完善，“清理问题股东”或成为下一个阶段银行工作重点之一。
在此背景下，部分瑕疵股东不得不让位，但一些有意愿的投资者可能不符合股东资质条件。如此一来，“想出的出不去，想进的进不来”，市场供需关系失衡，中小银行股权存在“供大于求”的情形。
另外，内外部环境的复杂性也影响着银行身后的股东。部分行业、企业面临经营困难，出于流动性等原因，拍卖手中持有的中小银行股份。
近年来，监管部门对于关联交易的管理趋严。今年初，银保监会1号令即为《银行保险机构关联交易管理办法》，要求银行保险机构控制关联交易的数量和规模，避免多层嵌套等复杂安排，重点防范向股东及其关联方进行利益输送的风险。银行股东在补充资本等方面的责任和压力加大，而自银行获取关联贷款等方面的限制更严格了，这或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股东的持股意愿。
资料来源：中国银保监会官网《银行保险机构关联交易管理办法》
中小银行的股东，进入和退出的双向渠道都在收窄。由于中小银行自身业绩下滑、内控薄弱、案件多发等原因，叠加环境影响、股东股权与关联交易管理趋严等嵌套因素，催生出一系列问题，使其股权投资吸引力下降，难觅“接盘侠”。要在市场重焕光彩，中小银行还需苦练内功，补强短板，方能在博弈中稳住阵脚，让股权价格逐步回归内在价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