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薛凯桓 维金娜·谢妮】
2023年2月将是俄罗斯对乌克兰发起特别军事行动一周年。
这场战争持续一年之久,已经成为自1945年以来欧洲最血腥、最具破坏性的战争。它触动了数以千万计的人,打破了他们中许多人的生活和命运。受害者的确切人数不详,但显然已经超过10万人——包括军人和平民。而且,不幸的是,这个数字目前每天都在增长。
迈入2023年,这场战争会不会在新的一年结束?这种可能性有多高,以及2023年俄乌局势将如何继续发展?
俄罗斯在2023年可能出现的军事新常态
关于俄罗斯明年可能采取的军事行动,总体可以归结为俄罗斯决策层可能采取的两种战略。
首先是向战略防御过渡,以控制已经占领的领土(主要是通往克里米亚的陆地走廊地区,因此扎波罗热和赫尔松的俄控区至关重要)。
但顿涅茨克地区除外。即使俄罗斯采取了战略防御战略,笔者预计该地区俄联军也将持续开展进攻行动,目的是占领整个顿涅茨克地区,或至少将乌克兰武装部队赶出大城市(即占领阿夫迪夫卡、马林卡、托列茨克等城市),以及完全占领巴赫穆特市。
实际上,这是俄罗斯联邦总参谋长瓦列里·格拉西莫夫最近制定的俄罗斯军队的战略。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俄军未来就将如此行事,在战争中,通过公开信息误导敌人是很常见的现象。因此,西方军事专家界和乌克兰武装部队司令部也在考虑另一种选择,即俄罗斯可以在顿涅茨克地区以外的地方发动新的大规模进攻。
自2022年9月初以来基辅军队重新夺回了乌克兰南部大片领土,其中最重要的是赫尔松。 (半岛电视台)
笔者考虑了这种攻击可能的四种情况。
首先是北面俄军借道白俄罗斯对基辅发动新的攻击(乌克兰武装部队总司令瓦列里·扎卢日尼日前曾谈到这一点)。
其次,俄军从白俄罗斯向乌克兰西部发起进攻,以切断北约国家武器供应的主要运输路线,也就是格拉西莫夫所称的“斩首行动”。
第三,从别尔哥罗德地区进攻哈尔科夫,同时从东方向库皮扬斯克方向重新发起进攻。
第四,俄军从扎波罗热和第聂伯河方向发动进攻。这可能会迫使乌军从第聂伯河进入尼科波尔方向的卡霍夫卡水库及以北的乌克兰右岸,从而实现俄军的既定战略目标:全据顿涅茨克并保护赫尔松—扎波罗热一线的战略安全。
俄军是否会发动以上进攻的可能性,取决于俄罗斯中央政府是否有能力聚足完成以上任务的资源。除此之外,俄军是否会发动新攻势还有两个变量仍然未知。
首先是俄军的人员数量。俄官方多次公布的数字是在部分动员期间,新征集了30万预备役士兵,其中有15万人已经前往乌克兰正式服役,另有15万人留在俄罗斯作为预备役。这个数量规模的士兵,或许足以在顿巴斯守住阵地推进,但在其他方向进行大规模进攻作战显然不够,这降低了俄军发动新攻势的心理预期。
不过,“动员30万人”这一数字的可靠性,在动员之初就遭到不少俄军事专家的质疑。俄军事界及民间舆论一直有猜测,认为受征召入伍的人数远大于30万。根据这些猜测,受征召人员的数字为50万到100万不等。如果这些猜测属实,那么俄军拥有的进攻部队的人数将大大超出目前所预估的数量,部队数量也就不会是发动新攻势的问题所在。
2022年9月21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发表电视讲话宣布“部分动员”
第二个变量是俄罗斯开展大规模进攻行动的军事技术能力。俄乌战争的第一阶段揭示了俄罗斯军队巨大的技术和组织问题。首先,俄军暴露了在无人机、精确制导弹药、通信、侦察、目标探测系统等“硬件设施”方面产能短缺、质量下滑的问题,第二,开战之初未能有效打击乌克兰军事、民用基础设施,使得俄军目前仍需提防乌军“抽冷子”式的导弹袭击,克里米亚大桥遇袭及日前俄军基地遭袭等事件,证明了俄军在相关问题上所面临的窘境。此外,俄军的指挥工作以及部队之间的协调水平仍然有待改善。
显然,俄军正试图以各种方式解决这些问题,但很明显,这个过程并不顺利。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乃至一年的时间,我们将在这里看到俄军针对相关问题所做的改变。如未做任何改变,新的大规模攻势就难以发起。此外,到2022年底,俄军在以上现有问题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个极其尖锐的问题——缺乏弹药,目前还不清楚俄罗斯政府及俄军将以何种方式解决该问题。
因此,眼下俄军最现实的行动方案就是坚守阵地,继续在顿巴斯进行局部攻势。总的来说,俄罗斯的战略看起来像是迫使乌克兰和西方在前线停战,即通过证明乌克兰无力通过军事手段拿回已被占领的领土来巩固对这些领土的控制。关于这一点,一个明显的标志是,俄官方目前正在提出更广泛、条件更优惠的停火要求。
然而,即使目前的顿涅茨克前线丝毫未动(也就是说,俄军没有拿下巴赫穆特也没有拿下阿夫季夫卡)并且沿线达成停战协议,这仍然是俄罗斯的胜利。毕竟,这种情况将意味着乌克兰公投入俄的四州俄占领土将被固定下来,而目前的前线实际上将变成俄乌国家之间的新边界。
显然,俄罗斯将从中大大受益。赫尔松—扎波罗热一线的俄占现状,使得俄罗斯获得了一条通往克里米亚的陆地走廊。从军事和经济的角度来看,这条走廊对其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卢甘斯克与顿涅茨克实控区的扩大,让俄罗斯的高加索南线一侧的安全局势得到了极大改善。从纯粹的军事角度及地缘政治角度来看,这毫无疑问是俄罗斯的胜利。因此,维持目前的现状,极有可能是俄罗斯最现实、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但也不能完全否定俄罗斯发动大规模新攻势的可能。但前提至少是要解决笔者所提出的上述问题,为此俄罗斯必须拥有必要的资源——足够的人力和军事技术,这会对俄罗斯的正常社会运转产生负面影响。因此,俄罗斯是否会选择负重维持新攻势,将成为未来几个月内俄乌局势的新热点。
至于2022年秋季被世界舆论所热议的俄罗斯使用核武器的可能性,现在风险明显下降了很多(主要是因为大国针对核战争的坚定立场)。然而,核风险也并没有完全消失。
如果俄罗斯军队接近被击败,如果乌克兰军队对克里米亚或俄罗斯其他新入俄的领土发动进攻,或者如果乌克兰对俄罗斯联邦境内的关键基础设施发动大规模打击,那么俄罗斯对乌克兰进行局部核打击的可能性就会大大上升。因此,我们仍然要警惕核风险的“黑天鹅”事件。
乌克兰在2023年可能出现的动作
与俄罗斯相比,乌克兰军队明年的战略分歧明显要小得多。
大多数军事专家认为,乌克兰武装部队将继续努力推进,以确保战争的战略转折点并实现既定目标——拿回1991年边界内所有的、完整的乌克兰领土,或至少拿回除克里米亚外所有的乌克兰领土。
显然,接受停火并不在乌当局的选项内。如上文所述,以当前战线为标准的停火,毫无疑问是俄罗斯的胜利和乌克兰的失败。这意味着乌克兰当局将试图打破这种“惯性情景”。
从这种角度来看,乌军进攻的主要方向是显而易见的。
首先是扎波罗热的梅利托波尔方向。进攻该地的目的是切断通往克里米亚的陆地走廊,迫使第聂伯河左岸的俄罗斯军队撤退,并为在克里米亚开始军事行动创造先决条件。
此外,乌军对斯瓦托沃和克列门纳亚的攻击可能会继续,以便到达卢甘斯克地区的谢维尔斯基—顿涅茨河的左岸,甚至完全占领卢甘斯克。
也不排除乌军攻击顿涅茨克的计划。一些乌克兰当局的官员也表达了这样的观点,即夺取顿涅茨克州将对俄罗斯的士气和他们继续战争的意愿造成决定性打击。
与此同时,乌克兰明年的战略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俄罗斯选择的行动方针。
如果俄罗斯军队在年初开始进攻,那么乌克兰武装部队可以继续守势,试图守住前线并给敌人造成重大损失,然后在从西方获得新武器后,继续进攻以击败俄罗斯军队。
1月18日,普京在奥布霍夫军工厂视察现场。(克里姆林宫网站)
然而,所有这些计划也遇到了与俄罗斯相同的资源问题——人力、组织和技术。
乌军指挥部门近期越发频繁地要求西方增加武器供应,就是这些问题的最好体现。然而,在新年前的最后几周,西方官员越来越多地开始表示,由于库存耗尽和生产能力不足,西方将无法满足乌克兰对弹药的需求。
在这种情况下,乌克兰方面开始了针对西方武器制造商的游说活动,以说服西方军火生产大国增加扩大生产的预算。但如果这些问题属实,那么,正如西方媒体所写,乌克兰缺少弹药的问题可能需要数年时间才能解决。
供应西方弹药和武器的另一种选择,是在前华约国家的工厂部署苏式弹药的生产。这方面的准备工作正在积极进行中,捷克、波兰等国宣称已经做好了为乌克兰生产苏式弹药的准备。但即使如此,扩大弹药产能也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在欧洲工业如今凋零的局面下,生产弹药的时间及其数量、成本都将成为制约前华约国家供应弹药的难题。
西方从击败俄罗斯的需要出发,很可能会继续帮助乌克兰推进战线。扩大武器弹药供应的脚步自然不会停下。而且虽然美国还没有同意乌克兰要求的坦克和远程导弹的供应,但不排除它会在不久的将来出现,一如早些时候美国也不想供应爱国者导弹系统。随着局势的深化,西方突破任何之前的“底线”“原则”,已经完全不是问题。
然而,即使提供此类武器本身也不意味着战争将进入转折,因为俄罗斯也没有停滞不前,如上文所述,俄罗斯也正在从数量和质量上加强其军队。因此,许多西方分析人士认为,与2022年秋季相比,乌克兰武装部队此次攻势取得成功的难度要大得多。
德国政府消息人士称,只要美国同意援助乌军主战坦克,德国愿意跟随
至于人力,与俄军相同,乌军的情况也并不乐观。
即使俄军真的仅有15万的动员兵力派往了乌克兰,这也意味着乌克兰军队在前线已经不具备人数优势。随着动员兵力到位,俄军会拥有建立纵深防御的资本,这会使乌军在哈尔科夫地区进攻中成功使用的小团体突破战术无效,利用动员优势打人数差、打“猪突”的做法在之后能收到多少效果,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因此,随着形势的变化,乌克兰也有再进行动员的需求。而乌克兰能否继续动员则取决于几个问题能否得到解决。
首先,潜在的新兵缺乏装备和武器,以及培训士兵的能力有限。其次,乌军的动员存在严重的组织和纪律问题。
这些问题都不好解决,因此,乌克兰尚未进行挖空社会潜力的全面动员。战争开始后,乌军人员的主要补充来源是预备役人员(第一和第二阶段的作战预备队)以及西方“志愿者”,从行动预备队以及民间征兵则相对较少。
随着乌军的人员损失问题日益恶化,以上问题立刻摆在了台面上:军事登记和征兵工作几乎没有可靠的军事登记地点(行动预备队除外)。此外,许多受召的乌克兰人无视了乌当局的征召(与俄罗斯不同,乌克兰当局如今对社会的掌控力令人堪忧,受征召的人乌民众即使逃役当局也难以进行追究,乌克兰当局也没有强大的强制机构去对逃役行为予以惩罚)。
结果,乌克兰的动员按照“能抓到谁就是谁”的原则进行,也出现了我们所看到的“上网吧抓人”种种光怪陆离的现象。实际上,乌克兰动员兵的主体是农村村民和国有企业职工。显然,这些新兵以前没有被征召过,也基本上没有受到过任何军事训练,如何武装和装备他们成了一个更大的问题,新兵的素质及装备问题严重限制了乌军发动进攻的愿望。
关于乌克兰军队的攻势,还有一点很重要。乌军自2022年9月攻势以来拿回领土的大部分成功源于俄罗斯的所谓“善意姿态”。除了巴拉克列亚和赫尔松地区北部的局势,其他情况都是俄军自己做出了撤退的决定。此外,在许多情况下,俄军丢地弃土的真正原因不是军事原因,而是政治动机。例如,俄罗斯人从第聂伯河右岸撤退是否有军事需要,或者这是一些幕后协议的结果,仍然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
不管怎样,在俄罗斯现在控制的那些领土上,显然没有新的“善意姿态”迹象。诚然,近一段时间有传言称俄罗斯军队可能会从卢甘斯克地区北部(斯瓦托沃、斯塔罗别尔斯克和克列门纳亚地区)撤退,以占领沿谢维尔斯基—顿涅茨河的防线。但俄军现已在这一段线部署了大量兵力,似乎并不准备不战而降。相反,有迹象表明,俄罗斯想要将前线推回先前的哈尔科夫一线。
换句话说,在新的攻势过程中,乌克兰军队将不得不克服俄罗斯人的层层防御。此外,乌克兰武装部队在前线没有取得新胜利的时间越长,西方(甚至乌克兰内部)的妥协声音就会越强大,就越将倾向于恢复与俄罗斯的谈判并沿现有前线停火的观点。
因此,2023年乌军将向一个方向或另一个方向继续发起进攻。但进攻的成功与否将取决于上文列举的军事技术和组织问题的解决程度。
谈判与和平的前景
关于结束乌克兰战争的和平议题,笔者认为应分为两个部分。
首先是达成全面和平条约的可能。二是在当前战线达成休战停火的可能。
关于第一点,目前看不到任何可能。一般来说,理论上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有可能缔结和平条约。
第一,一方承认自己是“输家”,并接受“赢家”的条件。以俄乌双方目前互不让步、坚称底线的强硬姿态来看,实现这一点非常困难。
其次,双方达成某种战略妥协。但就当前局势而言,俄乌冲突并不仅仅需要俄乌双方达成妥协,更需要西方和俄罗斯也达成妥协。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显然希望继续借俄乌局势来消耗、削弱俄罗斯,因此这种情况也难以实现。
但休战是有可能的,而且从可行性上讲会高得多。它不需要任何政治妥协,两国代表在现有前线签署停火协议就足够了(以1953年为例,交战双方在板门店签署的停火协议意味着朝鲜战争结束,而和平条约时至今日仍未缔结)。
在乌克兰和西方,许多人认为普京有一个计划:想要通过巩固俄罗斯在乌克兰的俄占区来迫使乌克兰同意休战。之后普京会趁机蓄势待发,过一段时间再出击乌克兰,夺取更多的领土。
这种情况(即休战作为新战争前的喘息)有可能性吗?笔者认为这种可能性并不高。
首先,从俄罗斯的利益角度来看,这场始于2022年2月24日的战争,最初是一件极其可疑的事件。俄罗斯最初究竟是想将俄乌冲突升级成如今的消耗战,还是想以“闪电战”的方式结束战争,两个观点的支持者之间争论不休。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俄罗斯一定不会想继续维持在乌克兰的军事消耗,也不再试图通过军事手段解决与乌克兰的关系问题,而是着眼于更容易理解和现实的目标(加强内部、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和质量)。
同样,乌克兰的内部同样问题重重,试图通过军事手段拿回被俄占的领土也并不明显。战争之后,乌克兰百业凋零,基础设施经过俄罗斯的数轮轰炸也已报废大半,人民生活极端困苦,国家未来堪忧。与俄罗斯的战争也成为乌克兰寻求加入欧盟的主要障碍,二者升级战争的利益考量是基本不存在的,因此战争升级的可能性并不高。
其次,俄乌—西方已经表露出愿意讨论如何在停战后从技术上防止再次爆发战争的议题。
例如,一个可行的方案是将北约和俄罗斯的维和部队人员各部署在前线的一侧,这样可以形成一种局面,即俄罗斯的新一轮进攻将意味着整个北约参战。这也将对俄罗斯起到威慑作用,使其不会试图通过军事手段归还被占领土。尽管俄罗斯断然拒绝了北约的这个提议,但总归是走出了止战的关键一步。
总的来说,我们可以说,俄罗斯明年的战略是迫使乌克兰和西方接受在目前的战线停战。乌克兰和西方的战略是迫使俄罗斯离开所有的公投入俄领土。从这个角度来看,俄乌局势在未来一年内极有可能走向朝鲜战争后期的“僵持模式”。
显然,这种“僵持模式”也是有条件的。这个条件就是双方都未能再取得战略方面的重大突破。
例如,如果乌军对梅利托波尔的进攻取得了成功,迫使俄罗斯离开2022年2月24日之后占领的所有乌领土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反之亦然:如乌军长期以来在进攻中缺乏新的建树甚至在俄军进攻的情况下失去更多领土,这将使妥协声音在美西方乃至乌克兰再次泛起。特别是美国,一旦乌克兰局势开始不符合美国的利益,撤离对乌援助也就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事了。
2021年12月,即俄罗斯入侵前两个月,乌克兰的通货膨胀率为10%。到2022年11月,这一比例上升至26.5%。 (半岛电视台)
战争对任何国家都是严峻的考验。前线形势严峻、军队伤亡惨重、社会经济问题日益突出,在历史上烈度高的战争都曾多次引起交战双方内部的剧烈动荡。俄乌战争打到如今这个局面,双方内部的经济社会都已经承压到了极限。
对乌克兰而言,其内部主要风险在于国家机器效率低下。战前,乌克兰国家机器软弱无能,腐败透顶。战争期间,乌克兰的国家机器并没有变得更强大、更有效率或更少腐败。甚至在战争爆发后,乌当局将大部分政府职能转移给了西方合作伙伴和非政府组织。西方为乌克兰供应武器,收容数百万难民,派遣志愿者和私营企业帮助乌军,地方当局支持西方的NGO组织接管乌克兰各地的民生组织工作,整个乌克兰社会都表现出高度的自组织性。因此乌克兰的完整性能够在战争的第一年维持下来。
但随着战斗的拖延,乌克兰社会问题的规模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以得到控制。特别是在俄罗斯对关键基础设施发动攻击之后,乌克兰摇摇欲坠的社会运行体系终于有了无法支撑的迹象。俄罗斯对基础设施的袭击,引起了乌克兰社会的不满情绪升温和动荡,并可能导致乌当局失去对社会的控制并引发社会层面的混乱。
在俄罗斯,国家机器更强大、更有组织,但是,俄罗斯还存在其他的系统性风险。
最基本的是战争的起因、目标的极端模糊(在乌克兰则相反,一切动作的目的都指向“将俄罗斯人驱逐出乌克兰”)。尽管俄罗斯社会的大多数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而是选择相信俄总统普京及其他高层的决策。但战争时间越长,损失越大,现实与战争本应如何进行的预期差距越大,这些问题就会越来越大。
在经济上俄罗斯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制裁极大打击了俄罗斯的民生领域,欧洲能源市场的出口份额损失,迄今为止仅由亚洲市场进行部分弥补。现在帮助俄罗斯规避制裁并购买俄罗斯产品的某些国家(如印度、土耳其等)也不能称为可靠的盟友,口号响亮的“进口替代”策略实施起来更是困难重重。从某种角度来看,俄罗斯有能够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但未来几年在客观上所面临的困境是一场艰难的考验。
最后,俄罗斯的信息和政治舆论领域也并不是那么的岁月静好。
在俄官方全面收紧对俄罗斯有关战争负面信息管制的背景下,俄民间仍然出现了相当多的人(如军事记者,军事博客,电报频道,还有瓦格纳公司的老总等重量级社会人物),他们一方面支持俄罗斯的特别军事行动,另一方面又批评其路线、俄军指挥部门的指挥工作以及整个国家行政体系,宣称俄罗斯需要变革。这间接地打击了普京及俄政府的威信。
关于战争期间俄罗斯社会突然的“言论自由”以及俄政府对此听之任之的这种反应,也有着不同的说法。
一种说法认为,这是俄高层特意通过从“特别行动”的支持者中培养一批新的政治人物和舆论领袖,以将社会的意识形态载体转向更激进的反西方主义和军事化战略的一部分。此外还有另一种:这是克里姆林宫不太能掌控的现象,是部分俄罗斯精英与普京的博弈。
这种说法有其依据:想要打破“俄罗斯是普京的俄罗斯”局面的不仅仅有俄最大反对派纳瓦尔尼和西方,还有急于夺取权力的俄罗斯各派精英。没有人怀疑普京的威信及其对俄政府的掌控力,但他毕竟有退隐的那一天。根据普京的年龄和俄宪法,普京至少还能连任俄总统到2030年,谁是他的继任者?围绕继任者问题,俄罗斯各派精英的博弈早已不限于台面之下,各派针锋相对,造就了如今俄国内舆论界声音混杂的乱象。
所有这些暗流,都给俄高层掌控局势带来了重大风险和不确定性。特别是在乌克兰前线出现新常态的情况下。然而,值得一提的是,俄罗斯政府一再展示了借助胡萝卜加大棒来阻止内部矛盾爆发的能力:通过打击最激进的反对者,并将更温和的反对者纳入建制系统,俄政府阻止了很多次围绕政治权力的内讧,有可能这一次也会如此,虽然目前的这场战争,客观上是俄罗斯自普京上台以来面临的最艰难的考验。
总结:
应该指出的是,随着敌对行动的拖延和损失的增加,两国内部不稳定的威胁本身可能成为促使乌克兰和俄罗斯当局加快寻找结束战争的选择的因素之一。
但在此之前,双方极有可能仍会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争取在战场上取得胜利,之后(取决于结果)将打开一个谈判窗口。
因此,战争在明年结束的可能性远非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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