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章剑锋

出品|网易新闻《why星人》栏目

拍摄|网易新闻直播中心团队

徐文兵，出生于中医世家，1984考入北京中医药大学的前身北京中医学院，1997年公派赴美讲学，翌年回国，辞掉公职，创办中医研究机构，志在恢复传统中医教育和医疗模式。

“作为中医大夫，我的工作是恢复、唤醒人的自愈能力。作为中医老师，我的任务是对外输出我们（中医）的思想和价值观，对内恢复和唤醒国人的自尊自信。”

徐文兵如是说。

徐文兵

中医教育专家是他比较看重的一个Title，14年前，他和知名主持人梁冬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国学堂》栏目做了一系列的对话，讲解黄帝内经，风靡坊间，比照今天的网红称呼，当时他是“广播红”。此后一边坐诊治病，一边著书立说，成为一位在公共舆论上颇为活跃的中医界代表。

2019年，由他增补校刊的中医典籍《黄帝内经》正式出版，徐文兵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埋首故纸堆中，他花了一年八个月时间一笔一笔把包括《黄帝内经》在内的40万字《玄隐遗密》全本抄录下来。名气大，静心的功夫也了得。

“别人老说你们要扛起振兴中医的大旗，要济世救人，别给我戴高帽，我们就好好活着，踏踏实实坐下来培养学生，不要狂妄。”

以下是访问实录：

一，文化输出，中医可以当先锋

《why星人》：您是一位中医教育专家，我们知道中医受到误解比较严重，争议也比较多，从您自己这么多年的教育实践来看，有什么感受？

徐文兵：我从1999年开始就离开体制，去美国执业发展，后来回国做中医教育，到现在有23年了，最早跟我学习的都是在北京的外国人，我做了系列讲座，记得第一讲叫“认祖归宗”。自从新文化运动以后，不少中国人认为自己祖宗都是错的，外国的东西都是对的。

一个国家或者民族面临着土地被别人掠夺，人民被别人屠杀，资源被别人哄抢，这叫半封建半殖民地，现在虽然主权独立了，但有一个潜在的东西大家没认识到，如果你在精神文化方面被人殖民的话，你的国家尽管独立了，但还是别人的附庸，还是在给别人提供廉价劳动力和廉价资源的“奴隶”。

在这个问题上，我觉得我们现在讲文化自信、民族自信、道路自信，还有制度自信，提的正是时候，人就应该是有骨气的有精神的，我们不能看到别的国家好像经济军事都比我们发达，就把自己的爹妈扔了，就投到人家怀抱里去。

中医其实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小缩影，它有自己独特的理论和治疗体系，是完全独立于现代科学和现代医学之外的一个东西。而我们现在被文化殖民的表现，就是要是不符合他们西医的理论体系，你就应该被消灭掉。

如果把中医灭了，那西医就可以垄断这个市场，因为只有一种声音，只有他们一家了。你现在得任何病，你第一个想法就是去看西医，他们要说没招了，这才去看中医。问题是现在西医的这套东西存在也就100多年，我们国人在没有西医的情况下，几千年是怎么活下来的，怎么繁衍后代的？这是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很多人是不去思考的。我们应该实事求是，正视自己的传统文化、传统医学，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是经受了时间检验的，是一种积淀，不要武断地否定它。

《why星人》：您在自己的书里讲到，要对外输出我们的思想和价值观，对内恢复和唤醒国人的自信自尊，为什么这么讲？这是您的自我定位？

徐文兵：一个民族如果不想被人奴役，不想被人殖民，不想像猪狗一样的活着，就应该有自己的独立的精神，伟人讲：人是要有点精神的。没有这点精神的话，大家就做个动物就完了。我们中医要发展，就需要这个。

目前的现状就是这样，我们的文化是被西方侵入的，也有人想过要进行文化输出，但效果不好，有些做法往往被当作异类文化符号受到排挤。

西医进入中国100多年，最早他们进来是以传教士建教堂免费分派老百姓医药的方式，赢得了人心和市场。我们中国的文化想走出去，也应该借鉴这个办法，以中医药打先锋，如果你把中医药传播出去，甚至西医解决不了的痛苦，你能解决，大家就会对你背后的医学理论和体系，对你的医学思想产生兴趣，就会有更多的了解和接纳。

你想我们中国在非洲影响那么大，一个主要原因是我们无偿捐助了很多东西，建国初期我们就向非洲派医疗队，很多恶性传染病，中医去了以后起到很大的救治作用。现在我们恢复民族文化自信，中医是应该做一个先锋的，它里面不含任何意识形态的问题，治病救人哪有什么意识形态，它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我觉得将来会有这么一天的，我有很多中医同行都在海外谋生，发展得非常好，国外医疗制度也好，你搞纯中医，就不许你碰西医，反而让中医有了空间。不像我们国内，很多地方打着中西结合的名字，其实都是挂羊头卖狗肉，走进中医医院发现全是西医的那套东西，中医就是个点缀。

二，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到底是什么？

《why星人》：有些人质疑中医，是认为它不科学，没法像西医那样拿得出可量化的数据，缺少说服力。

徐文兵：按他们的逻辑，科学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对不对？但我们都知道，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给改成科学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了，比如说你们把这个病人治好了，你得有大数据；比如说，我给你10个病人，你用同一个方法给他治好。这得多蠢才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人跟人的体质是不一样的，就好比新冠疫情中阳过的很多人，相互之间症状就有各种差异表现。中医治病，讲的是辩证论治，对症施治，尊重各体的差异。在我们眼里你给我那10个人是不一样的，但是这些人在你眼里是一样的，你让我用给某个人治疗的方案，让10个人同样都适用都有效，可能吗？如果用这个标准来要求，中医永远发展不了。

现在西医是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用他们的那一套来评判中医，这本身就不对。你要么就只当运动员，咱俩比一下，同样10个病人，比如说抑郁症病人，我用我的方法治，你用你的方法治，咱们为期10年来观察疗效，看看谁的效果好。你不要用你的规定和方案来限制我，最后证明我不符合你的理论，要不然这就很扯。

《why星人》：您的意思是说中医对抑郁症的治疗是有效果的，是可以治的？

徐文兵：治疗抑郁症，这可不是西医的专利。我回国20多年了，治疗的抑郁症患者也是成百上千，大家认为抑郁症好像是个新型疾病，不是，它在古代就有。两三千年历史的《黄帝内经》中，专门有一篇就讲到抑郁，它用的名字叫癫狂，这俩汉字大家都知道，但不一定知道它的本意，癫就是抑郁状态，狂就是躁狂状态，而且这两者是可以互相转化的，头一天抑郁第二天躁狂。西医把它当成一个很新鲜的病，不知道几千年前中医对这个病就有记载，而且有解决方案，有自己的认识：抑郁症为什么会产生自杀倾向？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为什么有的人有想法不落实，有的人就落实了，我们都有认识。

所以中医不是古董，不是放在博物馆里只能供大家观赏的东西，它是能解决现在人很多问题的一个很时髦的东西。

《why星人》：为什么中医在本土传了几千年，却反而在近代被西医占了上风？

徐文兵：那我要问，中国菜多少年历史？几千年了吧。麦当劳、肯德基进中国市场多少年？也就几十年吧。他们开遍全世界，是一个商业营销的成功案例。中医和西医也可以从这个角度看。

以前开中药铺的都有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哪怕架上要生尘。这是什么心？这是天地圣人之心，我当医生的就希望天下人不要得病，哪怕我自己不挣钱。

现在的医学模式可不是这样，现在的某医不是纯粹的医学，它其实也是个商业学，它盈利模式好在哪？你看不久前爆出来的湘雅医院那种事儿（刘翔峰事件），一点不奇怪，它有盈利模式。如果你得了病，他给你治好了，他挣不着钱，他把你治死了，他也挣不着钱，是不是？你得个急性病，给你弄成个慢性病，是不是他就挣钱了？（这是极端个案吧？）湘雅医院这种事不极端，你记住，物理学讲冰山一角，水面下还有9倍体积。只要它这个盈利模式是这样，你就不要考验人性，就是把你放在那儿时间久了，你也会干这种事儿。

急性病给你治成慢性病，慢性病给你治成需要终身服药的病，是不是你只要活着就成了它产业链上的一个齿轮？你本来甲亢，可以治成甲低的，他把你的甲状腺切了，或者用放射性同位素给你破坏了，让你一辈子甲状腺没功能，一辈子吃优甲乐。其他的抑郁症、糖尿病，全是这样，而且有些人已经被洗脑到什么程度？高血压终身服药，糖尿病终身服药，抑郁症也终身服药，还不能停，停了要反弹。

这种盈利模式把所有的医生都绑架住了，成了药企利益链上拧螺丝的，有的人知道他在干坏事，有的人自己也不知道，也就是作为一个某医的大夫，最后他自己得病，他也得这么治，因为他相信了。

这时候如果一个中医大夫说高血压好像能根治，不用终身服药，好像抑郁症也能根治，不需要终身服药。大家都会说这是个骗子，都不会相信的。

所以我说，中医在这种盈利模式面前是没有竞争力的，中医的出发点是怎么能让人少受痛苦少花钱。而他们把没病说成有病，把小病说成大病，好好的器官组织硬是给你割了，说你是癌症，你怎么跟人竞争？

三，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中医不把自己当上帝

《why星人》：因为病人个体和个体之间是有差异的，所以中医治疗是不是不大可能实现西医的那种标准化治疗？

徐文兵：中医也有标准化，但是有中医的标准，不是你西医的标准，你别拿你的标准来丈量中医，别拿你篮球的比赛规则套我的网球，是因为中医的话语权比较弱，没有制定标准的资格，所以都是拿西医的标准来衡量我们。

很多人认为中医落后，那是因为不了解中医。你比如说西医的外科手术，中医也有，我们中医外科技术很高的，比如说给猪、羊做阉割手术都很精巧，包括创口感染的预防和愈合，我们都有很好的方法。

中医和西医最大的差别，不是体现你用仪器我用三个指头，你用剪子我用刀，不在这个层面上，最大区别在医学伦理上，西医拿动物实验，然后把结果用到人身上，我是不大接受的。

我们知道动物跟动物、动物跟人之间都是不一样的，应该各有各的治疗方案，我以前也说过，动物身上也有经络、也有穴位、也可以扎针，但是我们反对的是把在动物身上运用的那套东西机械地用到人身上。

你给大白鼠做个实验，证明它有效，就推论在人身上也有效，从伦理上来讲，它就不是人，而且科学事实也证明，很多医学实验在动物阶段是有效的，但用到人身上就不管用，多数都是失败的。

比如说中药里的巴豆，人吃完了会拉肚子，上吐下泻，老鼠吃了会长胖，它不会拉肚子，你就不能说人吃巴豆也会长胖。

另外这些年医学界有很多讨论，现代医学在异化，搞得越来越不把病人当人看待了，治病只看到冷冰冰的指标，一堆数据。说得极端一些，只看指标，哪怕病床上躺着就是一头猪，他也可以这么治。至于说你多大岁数了，你家庭环境怎么样，你这个病是生气得来的，还是饮食不当得来的，他往往不大关心。

所以现在不少人拿缺乏科学数据来责难中医，但大家不知道，中医经过几千年的治病救人的实践，这是真正的针对人的救治的实验积累。神农尝百草就是例子，中医是几千年实践出来的大数据，这个你不相信，然后拿大白鼠实验的数据来跟我说，这怎么能说到一块去呢？

《why星人》：听一些人讲就没有中医治不了的病，这是真的么？

徐文兵：这纯粹是胡说了，没有治不了的病，那大家都别死了，可能吗？对中医的争议，一直有低级红和高级黑之分，这属于高级黑。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中医是尊重自然规律的，怎么会存在没有中医治不好的病？

是，有些病本来是可以治好的，但有些人就是犯糊涂，讳疾忌医。扁鹊见蔡桓公，开始认为他还能救，劝他说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几次三番的劝，他就是固执不听，最后一次为什么扁鹊见到桓侯转身就走？你的病已入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那是阎王爷管的事，我弄不了。请千万记住这句话，不要听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胡说八道，世上哪有包治百病这回事儿呢。

《why星人》：中医当中，讲道法自然，讲治未病，那么对于人和天（自然）的关系是怎么摆放的？

徐文兵：基本上现在流行一种叫人定胜天的理念，和黄帝内经的价值观是相反的，黄帝内经推崇的是人要顺应自然，应该四季调神，如果相信人定胜天，那一定是在作死。

中医背后其实是道家的理念，从伏羲、女娲、神农到黄帝，一直传承下来，核心价值观就是告诉大家不要违背自然，顺应自然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省掉很多麻烦，效果还好。但后期我们社会在西方思想的影响下，我们就一味相信人定胜天，什么事都要走人为干预的路子，结果往往事与愿违，甚至还付出代价。

很多人看中医，有一种观点就是说你们中医治的病好像都是自愈的，讽刺我们医术不行，他不知道他骂的这种话，恰恰是对我们最高的评价。一个中医大夫能够顺利诱导帮助病人，调动他自身的自愈功能，把他的病治好了，看起来好像是无为而治，实际上这是最高的医术境界。人体是有自愈能力的，医学很多时候就是帮助病人恢复这种自愈能力，这一点，在西医界也有共识。

我还是相信扁鹊那句话，扁鹊救了虢国太子以后，让他起死回生，人们老说扁鹊很神，能救死人，他说“予非能生死人，因其自当生，扁鹊使之起尔”。病人天赋的生命力在那儿呢，自愈能力在那儿呢，我只是帮了他一把，让他活下来的主要原因不是我，是他自己。

你看在古代我们就有这么高级的思想，摆正了医生的位置，但是现代医学一个最恶心人的想法，就是上帝情结，你的心脏骤停了，我咣咣咣给你做心肺复苏，你大出血了我给你止住了，手术给你缝上让你活了，他老认为是我医生救了这个人。问题是，如果你把自己当成上帝以后会很可怕的，根据你的主观认识杀伐决断都由你来，你就会以上帝的名义或者是以治病的名义做很多坏事，因为你的认识是有局限的，最后你会犯很多错误害很多人。

30年前，我在东直门医院外宾门诊给一些外宾看病，发现他们的很多家属到更年期都在吃雌激素片，一吃雌激素片潮热、盗汗、脾气暴躁都缓解了，而且月经又来了，只要有月经，这些50多岁的妇女都觉得好像自个儿还年轻，这是90年代一个西医认可的普遍疗法。

当时有人问我，我说这个东西不自然，你该绝经就要绝经的，你该闭经就要闭经的，你闭经以后出现的问题，要用自然的方法去解决它，而不是让你恢复来月经，这是在透支你的精髓。

到了2000年，突然大量的报道说使用雌激素治疗更年期综合症的妇女出现乳腺癌，现在这个疗法又改了，那你当年以上帝的视角做这些事的时候，你是不是在作孽？

中医跟某医的最大区别，我们没有把自己当上帝，我们觉得他有生机，他有自愈能力，我们帮一把，最后救他命的还是他自己。这样我们也不会背心理包袱。有些人你没救活你怎么办？你是不是会有心理包袱？但你不是上帝，自然的事让自然去做主，我们就是把人为的事儿尽到。

我有一个观点，叫各从其欲皆得所愿，我不强迫任何人，你相信人定胜天，那你就去做人定胜天的事儿，你相信应该顺应自然，咱们就谦卑一点儿，按照自然的路子走。

《why星人》：中医典籍中讲：下医医病，中医医人，上医医国，它不光只是一种医术，还是一种哲学观，现实生活中很多人会追寻一个问题：人活一世到底意义何在。中医对这个问题有自己的答案么？

徐文兵：生命的意义最简单，我们人就是个造粪的机器，吃了就拉，如此而已。道家是很达观的，叫达天知命，知道天地运行的规律，知道我们人是天地之间的一个产物，然后顺应自然，顺应天命，不跟天命抗争，因为那是徒劳的。

我们现在社会教育，往往是要求你成为一个被社会需要的或者是有用的人。道家观点则不然，好比你看那些有用的树，栋梁之材，最后都会被砍掉，反而你长成歪瓜裂枣的样子，没啥用的，最后都活下来了，甚至成了名贵的古树，所以对于生死这个事情，我认为没必要太过执著。

四，现代人不识繁体字，不懂我们的文化源流

《why星人》：您的一个观点是，不懂天文学，就不可能真正了解中国传统文化？有人说医（中医）易（易经）同源，中医跟天文学是什么关系？

徐文兵：有一句话叫天文学是一切学问的母学，我们中医理论叫阴阳五行，阴阳五行就是从天文里来的。

一说阴阳五行，大家都说不科学，是迷信，这是典型的不懂中国的天文历法了。我们讲科学的时候，现代科学还不知道在哪呢，你可以查一查看，现在编的西方的很多文明史都是伪造的，我们中国没有伪造，保留了从司马迁到现在有2000多年，周朝以下时代的完整天文记录。

我们古代的历法，是基于对星象的观测来制定的，黄帝内经说“法于阴阳”，最早我们的历法不是12个月，一年不分12个月，分10份，叫十日历。古代人把一年分10份，这10月又分成5份，甲乙那两个月属木，就是树绿了，丙丁天热了，夏天，我们给它命名叫火，戊己是进入伏天了，又湿又热，我们给它定名叫土，然后到庚辛立秋了，落叶了，我们叫金，然后到壬癸冬天，下雪了，叫水。木、火、土、金、水，这就是我们的五行。

也就是说天和地共同影响了地球，造成五种季节和气候。在春天的气候下，是鼓励人们去生发的，到长夏是让人变成熟的，到秋天就变成了收获，到冬天就要藏起来。春生、夏长、秋收、冬藏，阴阳五行是从这儿来的。

我们中医因此知道人作为天地间的一个产物，应该怎么活，比如说冬天要猫冬保暖，春天鼓励生发，你就别去杀生、砍树，古代一般是到秋后才问斩犯人，秋决，意思就是我跟着天地之道来，我不呛着。

《why星人》：您还有一个观点是，现代人往往“不识字”，只有好好地识字，才能了解中医的精髓，这个怎么讲？

徐文兵：中医的文献往往都是繁体字，我们现在很多人不认得繁体字，近代以来我们经过几次汉字简化，等于自废武功，不认识繁体字造成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文化自我阉割，比如你到一个名山大川，看到了匾额碑文，你发现你不认得，这是你的国家，你是个中国人，连祖宗写的字你不认得，是不是很可悲的事？同样，不认识繁体字的意思，你也就不可能真懂中医的精髓。

汉字简化字初衷就是认为汉字是落后的，简化到了什么程度？比如说尸体的“尸”，一个是“尸”，一个是“屍”，这是两个字，意思也不一样，没有死字的“尸”是个活人，是指古代祭祀的时候把一个活人搁在正中间，代表受祭者，这个人一动不动，留下一个成语叫尸位素餐。另外那个“屍”，才是尸体的尸，是死人。现在我们把这两个字都简化统一成一个“尸” ，你就不知道我们古代还有这种特别的祭祀文化。

还有肮脏的“脏”，这个简化字跟五脏六腑的“脏”统一了，但肮脏的“脏”，繁体字是“髒”，而五脏的“脏”，繁体是“臟”，你把这两个字统一成“脏”，就等于说五脏也是髒的。

跟我们中医有关的，人体有穴位叫“太溪穴”，你一查古书，溪是这个“谿”，它是讲肌肉的接缝，接缝比较宽的，它叫谷，肌肉的接缝比较窄，它叫谿，完全跟水没关系，黄帝内经上说：肉之大会为谷,肉之小会为谿，你不觉得很可笑？

医学的“医”，繁体字是“醫”，其实表现的是一个抢救病人的过程，左上角的小方块“医”字，代表这个人中箭了，矢在肉中，右上边这个“殳”，是指镊子、钳子这些手术工具，底下的“酉”，指消毒和止疼麻醉用的酒。你看看现在简化成啥样了？

我们的文化就这样活生生被自己人干掉了，大家都不识字了。问他这个字认得吗？认得，啥意思？就开始胡说八道，我专门写了一本书叫《字里藏医》，就是为解决这个问题。

我们在那讨论中医，问题是大家对中医的基本概念都理解得不准确，一团乱麻，讨论问题都是鸡同鸭讲，没法交流。

《why星人》：您说到读秦汉以前的书，能发现我们人类其实是在退化的，不是在进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由于知识越来越庞杂，思维越来越复杂，使我们对事物的认知容易偏离本质，更加混沌？

徐文兵：我们对自然事物、对人世的认识，现在是靠智力靠意识，以前的人不是靠智力，他靠的是体悟、觉悟、感知，比如我们静坐、站桩，在你入静的状态下，你能感觉到自己气血的流动，感觉到身体发出的声音，我们讲的经络腧穴都是这么发现的。现在的人静不下来，对自然事物或者对自己的觉悟就没有了，这种情况下你说认识自然，那就变成一个笑话。

秦汉以前的人活得比较纯真，后来的人都活得比较虚假，大家都在意识层面上想解决一切问题。道家跟现代文明的最大区别是让大家放弃意识，而现在的人是让大家加强你的意识，苦思冥想，结果就是人快疯了，你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因为这个状态下你会离真理、真相越来越远。

现在科学也发现这个问题，就是观察者（受意识支配）会影响到观察结果，比如我以前跟梁冬对话黄帝内经的时候，梁冬问我骨髓是什么颜色？按五行来讲，木、火、土、金、水，青、赤、黄、白、黑，肾主骨生髓，骨髓应该是黑的，但是你们看到骨髓是黄的或白的吧？是因为你把它打开了，你的方法影响到了观测结果，它要是封闭在骨头里，它就是黑的，是因为你要去观察，用了这种残暴的方法，导致你得出个它是白的结论，所以要有正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