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讲述的第1540位真人故事
我叫李振葵,70后云南人。
我自幼喜欢画画,却被教美术的父亲拒之门外;90年代,我辞去公职教师下海经商,一度身家千万,不料几年后生意失败,惨被家人抛弃。
离家出走4年,之后再度翻盘人生,二次创业攒下数千万财富;因为事业两次离婚;为了一份情怀,变卖所有家产,如今倾尽所有,负债千万……
我相信自己的选择,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正确的选择,我们只不过是努力奋斗,使当初的选择变得正确。
(我一生与大理石结缘)
1971年,我出生在大理古城,父母都是老师,还有两个姐姐。虽然家境贫寒,生活拮据,但是家中却不乏精神的滋养。
父母都非常热爱他们的职业,妈妈希望我将来也能做一名人民教师。但是身为美术老师的父亲,却对我寄予厚望,希望我将来能学习经商,改善家中的贫困局面。
因为家里太穷了,父母平时总是抽空去砍柴、采摘一些杏子、收集松香等。父亲为了锻炼我,就让我去集市上卖这些物品,并允许我卖完之后,可以去看露天电影。
(我的童年)
八岁的年纪,虽然我既害羞、又害怕,但是为了完成任务,我还是每次硬着头皮,在人来人往中去卖货,心里想着,这经商也太难了。
童年的大理古城,静谧而安详。苍山脚下,洱海之边,古老的巷子里,常常有很多卖字画、卖石头的商贩。
石因地而得名,地因石而生辉。苍山大理石留下了鬼斧神工的艺术“画作”,早在唐代,大理的石头就闻名于世,曾是进贡之物,又称作“云石”、“苍石”。
(我和姐姐)
我非常着迷那些美丽的大理石。上学放学的路上,常常蹲在那些美丽的石头水墨画跟前,流连忘返。心想,等我有了钱,一定要买好多好多自己喜欢的石头。
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知道了“大理苍山十九峰,峰峰盛产大理石。”这些在亿万年前形成的五光十色、纹理瑰丽的大理石,藏宝于苍山之腹,养活了我们大理一代又一代人。
由于父亲的缘故,从小耳濡目染,我对美术也有着浓厚的兴趣。然而,父亲虽然培养了许许多多优秀的美术生,却唯独不让我碰半点美术,一心让我闷头苦学数理化。
(少年时的我)
我也曾经很不理解父亲的做法。直到有一天,父亲告诉我,他因为画画,在非常年代曾有过不幸的遭遇,差点丢了性命。我才不情愿地接受他的旨意,把当一名画家的愿望藏在了心里。
但是,热爱就像滚烫的岩浆,总是在找寻一切可能的机会喷发。在我即将中考的前半年,我的数理化依旧一塌糊涂。无奈之下,班主任和父亲郑重地谈了一次。
他把我的课本、作业本拿给父亲看,每一页空白的地方,都被我画上了各种天马行空的图画。父亲也第一次知道了,在课堂之外,我的心思竟然全在画画上面!
(我高中时代)
以我的分数,如果想要读一所好的高中,将来考大学,几乎是没有什么希望的。唯一的路径,就是通过艺术生考试,才能进入我们那里比较好的高中。
当时只有3个多月就要艺考了,父亲才第一次允许我和其他美术生一样,坐在了他的课堂上。
没想到,我竟然如鱼得水。我在之后的美术考试中一路过关斩将,考了全市第二名,顺利进入了云南艺术学院附中。
(我23岁的时候)
作为成绩优异的美术生,我拿到了云南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然而年轻气盛的我却放弃了。那时一心想考中央美术学院,希望未来当一名真正的画家。
但梦想终未实现,我最终回到大理,当了一名小学美术老师。
那时候,教师的工资每月只有一百多块钱。我为了补贴家用,周末和寒暑假就帮人家做招牌、画壁画。
去学校的路上有“大理石一条街”,我一边享受美术创作带给我的快乐,一边拿出一小部分钱,买那些我喜欢的石头。
(天然大理石“大浪淘沙”)
工作几年之后,我渐渐地不再满足于当前的收入和自己的专业水平,希望能有机会赚更多的钱,同时也希望有机会到中央美术学院深造。
1995年,我决定辞职下海经商。父母当时极力反对,认为我的工作已经很安稳,万一做生意不成,还丢了工作,落得个老无所依,得不偿失。
但是私下里,父亲却对我辞职经商表示支持。看来,我童年时父亲对我的期望还是没有改变,我暗暗感激父亲曾经给我的锻炼和教诲,决定放手一搏。
(我和父亲母亲)
1995年,大理机场通航,旅游业开始兴旺起来。我看好了位于洱海边的一个度假村,就和朋友合伙,把度假村租了下来。
我拿出全部积蓄5万元,又贷款50多万元,经过一番装修改造,57亩的度假村被我们打造成一个世外桃源般的休闲胜地。餐饮、住宿、游玩、会议、招待等应有尽有,一时间名声鹊起。
从1995年到2001年,我们的度假村生意火爆,日进斗金。期间,我成了家,有了儿子,极大地改善了家里窘迫的经济状况。同时也盖了新房、买了汽车,把度假村做到了上千万资产。
30岁的我,意气风发,通过生意也结交了很多社会名流。那段时间,我花钱如流水,尽情享受成功的喜悦和一切美好的事物。
(我和儿子)
然而,生活从来都是波澜起伏的,我的成功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场意外的风波卷了进去。我不得不放弃如日中天的事业,低价转让了度假村,暂时回到家休息。
不料,对一个失意的男人而言,家也不是避风港。我还没从他人的误解、生意上的折戟沉沙中缓过来,妻子又和我提出了离婚。我们分了家产,我把儿子留在身边,开始和父母一起生活。
更没想到的是,父亲也由于焦虑,开始频频施压。他一次又一次替我复盘我生意失败的过程,除了每日对我严厉教训,还得出了“我根本不适合闯社会”的结论,让我以后不得出门。
(作品“路”)
那段时间,我苦闷极了。
为了让父亲放心,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了父亲保管。过了一段时间,父亲说给我租了一间几平米的小铺面,让我以后安心带孩子、卖小杂货,他每月给我300块钱。
对于一个曾经管理上千万资产的人来说,当父亲对我说,300块钱的零花钱,还要每月分三次给我,防止我乱花钱时。我感到非常震惊和尴尬。
2001年,我终于忍受不了那种屈辱,愤然离家。我向亲戚借了3000块钱,一个人到了昆明。父亲一怒之下,也声称与我断绝关系。
(创作间隙,我和朋友在一起)
我到人才市场看到一家大理石建材加工厂在招聘,其中有个驾驶员岗位,是包食宿的,我当即应聘,希望暂时安顿下来再说。
此后,我成为厂长的司机,除了开车,接待应酬、迎来送往、客户洽谈也都参与。厂长很快就发现,我不像一个普通的“司机”。于是,一次酒后,我便把之前创业的经历全盘托出。
厂长就任命我为副厂长,协助他管理整个工厂,工资从一千多直接涨到了六千多。
(30岁的我在香格里拉)
2004年,我又去了香格里拉景区做高层管理岗,年薪15万元。同时,我又用业余时间做了一些兰花投资,赚了一些钱。
自从我离开家,一直定期和父母联系,询问孩子的情况。但是父亲却不肯和我通话,拒绝和我沟通。我只好坚持每月给父亲写信,向他诉说我的志向、我的思考,希望能得到父亲的理解。
2006年,在我写了四五十封信之后,父亲终于表示可以“原谅”我了。我当时特别激动,立刻辞职,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
(我和我的作品)
当我带着一百多万元的存款、开着车,衣着得体地出现在父母面前时,父亲才终于对我另眼相看。
那段时间,我也收获了另一段感情。她和我一样离异,带着一个女孩。回到家乡后,我27万元买了一套别墅,重新组建了家庭,再次安顿下来。
命运也常常峰回路转,这也正是生命的精彩之处。就在我踌躇在大理如何开展事业的时候,装修别墅期间,竟然发现了另一条商机。
(我在创作壁画)
在装修院落期间,我发现装饰公司基本没有任何想法和经验,由于那几年地产、别墅等都刚刚兴起,他们也没有相应的案例。
得益于我的美术功底,又在度假村、景区工作多年,我简单设计了一下,让施工人员按照我的草图进行了装饰施工。仅仅花了6000元,就把小院打造得大方又雅致。
完工后,一天傍晚,一位邻居在小区散步。他隔着围栏看到我的小院,连连称赞,问我是找哪家公司设计的。我如实说,是自己设计的。
(我在现场指导景观施工)
他进来观看了一番之后,说自己的小院装饰的很不满意,希望我能帮他改善一下设计。我帮他重新规划之后,口碑一下子在小区内传开,左右邻居纷纷找我咨询。
就这样,我创办了一家景观设计公司,专门做高端别墅等院落装饰设计。由于定位准确、竞争也比较小,我的生意非常火爆,订单常常要排到半年多以后。
就这样,我在景观设计领域开始持续学习、研究,赚钱的同时,也投资一些房产、商铺,同时也为妻子开了一家酒吧,满足她喜欢交友、热闹的性格。到2014年,我又攒下了千万资产。
(我创作壁画)
我做景观设计,离不开山和水,更离不开石头。这些年来,我又陆陆续续收藏了很多大理石天然山水画,但是我却从来没有去亲眼看过采石头的场景。
我只知道,大理石要先切割,然后抛光,那一幅幅未经雕绘的天然图画,都是纯天然形成。每一幅都是天赐孤品,世间唯一,且不可再生,既珍惜又贵重。
2015年的一天,我决定去苍山的采石场亲自看看,这些美丽的大理石是如何被开采出来的。
(2016年我在苍山大理石矿区)
也许是冥冥中早已注定,我会接受苍山的召唤。我原本怀着轻松愉悦的心情来到苍山,却被眼前满目疮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当场落泪。
早在90年代,苍山就已经被保护起来,禁止非法开采了。但是,有买卖就有伤害,千百年来开采过的痕迹,像一道道无人护理的伤口,暴露于眼前,令人触目惊心。
我想到那些充满灵性的大理石,不禁悲从中来。大理石就像是苍山母亲剖腹产生出的“孩子”,经历了上千年的孕育。现在孩子们名扬天下,但母亲的伤口却从未愈合。
(满目疮痍的苍山大理石矿区)
从这之后,我决定再也不买大理石了,而是考虑如何修复苍山的“伤口”,如何做点事情,保护苍山,弘扬大理石文化。
我听说日本在山体修复方面很有经验,便多次去日本学习。
而我们当时的做法,是往山体上覆土,覆盖涂料之类的,这不是修复,是遮掩。覆土倒是可取,但这不是一个人、一段时间能做出来的,需要大家一起努力。
还有一件对我触动很大的事情,让我决定立刻行动起来,为苍山做点什么。
(为外国友人介绍中国的大理石文化)
2016年至2017年间,我因为工作需要,经常去各大园林参观学习。我先后去了苏州园林、留园等中国知名园林,在那里,产自我们大理的大理石,被当做宝贝一样放在了最醒目的位置。
(留园三宝之一,苍劲古朴的大理石屏风)
导游讲解的声情并茂,许多游客流连忘返、啧啧称奇,纷纷与那些鬼斧神工的大理石屏风、壁画等合影留念。而我作为大理人,却感到悲哀。
这原本应该是我们大理人应该弘扬和传承的石头文化啊,可是在大理,竟然没有一个地方,是来展示、宣传我们自己的大理石的场馆。
(惊涛拍岸)
大理石,从古至今就被广为赞誉。明代旅行家徐霞客曾在大理看到这天然的山水画后写下:“故知造物之愈出愈奇,从此丹青一家皆为俗笔,而画苑可废矣。”
但在现代,大理石的文化传承几乎要出现断层,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大理和大理石有什么关系。
我思前想后,辗转反侧多日,决定建一座“大理石博物馆”,把大理的石头文化传承记录下来,不能让苍山母亲孕育的大理石文化,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断掉。
做展馆并不是一个被看好的事情。首先,从经验和结论来看,做展馆大概率都是赔钱的。其次,我的妻子也比较反对,她觉得我们现在已经很好了,不要再折腾了。
(大理三宝:苍山、洱海、大理石)
但是,苍山母亲的伤痕历历在目,大理石的文化流落他乡,这两件事,就像两根尖刺,扎在我的心上。我不能忘,也不敢忘。
冥冥中,仿佛是上天的指引,我觉得终于找到了毕生努力的价值所在。之前虽然赚取了不少财富,但我始终没有找到成就感,总觉得生命里缺少一些敬畏和情怀。
这一次,我决定跟随内心的召唤,接受保护苍山、传承大理石文化的使命,拼尽余生力量,投入全部心血,为苍山母亲做点事情。
(我在构思设计)
2017年开始,我找场地、做设计、找投资,变卖了别墅、汽车等所有能变现的资产,找朋友借钱融资,筹集了5000万元。
我之后找到一处废弃的停车场,在那5000平米的场地上,开始筹建“大理石空博物馆”。
经过前期反复设计,2017年5月1日我准备开始施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进场施工前一晚,我突然做了个梦。
梦境里,是一幅小桥流水的画面,天上飘着莲花,水池边长着一棵金色的大树,树上有凤凰,树下有人喝茶弹琴……
(镇馆之宝“凤求凰”,曾参加众多国际大展并获得多项殊荣)
我想,这也许是大理石神灵的旨意吧?第二天进场后,我把之前设计好的图纸收了起来,按照梦里的景象,开始现场设计、指挥施工。
我们整整用了一年,像是梦游一样完成了大理石博物馆的建设。
2018年开馆后,我们只是简单的收取门票。正如之前所预料的那样,游客对大理石的认知,大多停留在“建筑石材”,而不是艺术收藏品,导致鲜有游客买票入馆。
(倾其所有,建成的大理石馆)
之后,我们大理的旅游业又经历了整顿、三年疫情等多重影响,整个馆自开馆至今,一直在亏损。而我的园艺设计公司,也需要我花费更多的精力去经营、设计,石空馆的运营,一直亏钱。
期间,我与第二任妻子和平分手;其他投资人,也纷纷提出撤资退出,我全部应允,并一一处理。至今,我独自经营,作为博物馆馆长,背负了1000多万元的债务。
(与石对望,看见灵魂深处的召唤)
但我依然非常感恩他们,感谢他们曾经在我需要的时候,曾与我结伴同行,而余下的路,艰难也罢,坎坷也好,将全部是我自己要走的路。
我只保留了自己的景观设计工作室,一边用公司经营的盈利弥补博物馆的亏空,一边靠卖画,偿还贷款和欠债。
好在石空物馆建成后,被更多的人看到了,我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和帮助。也偶遇了我的第三任妻子,得到了她的理解和支持。
(梦境指引下的设计)
2022年,“石空博物馆”被评为国家方志馆南方丝绸之路分馆大理石馆(大理石方志馆),是国家方志馆目前唯一的一个民营馆,大理石也成了唯一一种载入国家方志史册的石头。
如今,即将迎来春暖花开的时节,尽管艰难,但我坚信自己走的路是对的。其实,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正确的选择,我们只不过是拼命努力奋斗,使当初的选择变得正确。
红尘浮世,人心躁动,若得一隅,灵魂归止,方为大幸。忍得住万丈孤独,才能藏得下星辰大海。大理的一山一水,一石一画,都是造化所成。
(我给小学生讲解大理石文化,开馆至今对学生免费开放)
正如苏轼所言:“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我们可以尽情欣赏、享受自然之美,但是,大自然的一切,都不是我们的。我虽然在用石空来反哺苍山,但我始终认为,石空不是我的,而是苍山母亲在背后的召唤。
如今,我结缘了在苍山保护上志同道合的年轻人戴梦加入。我们把门票改成随心随喜,让更多人毫无门槛的进来,看到大理石的美,并被她的美所打动,进而去了解大理石背后的故事。
(出自苍山之腹的作品)
万物之中,希望最美;最美之物,永不凋零。
希望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内心的珍宝,并拼尽一生去守护它。
也欢迎你来大理,了解大理石文化,看藏在大理石中的浩瀚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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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李振葵】
【编辑:艾 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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