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广州并没有褪去湿热,只是这湿,正在被一种东西点燃、焚烧,化作激情的火焰。
这种东西,叫做足球。
2013年11月9日,广州,天河。
以往的比赛,作为老板的老许都会等到比赛开始后两三分钟后,才领衔一众贵宾进入主席台就坐。但这一天,老许选择提前十分钟入场。
看来纵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他,也无法抑制自己的兴奋。
贵宾席上,高朋满座,领导有广州市领导,省领导,足协领导;商人有隔壁的富力老张,人和的老戴,建业的老胡;球队有泰达的,舜天的,就连一向不服的赵明阳,也派出了李明观战;另一边,还有霍震霆率领的各路明星。在各路巨贾名流之间,还有一些陌生的面孔,他们是买票进来的,这个号称VVIP的位置,票价8000元。
贵宾席外,早已是一片红色的海洋,座位上,看台上,满满的人。能站在现场的都是幸运儿,好多人托关系、找门路,也买不到一张票。就连恒大俱乐部的主管机构广州足协,也因为拿不到更多的票而颇有怨言,恒大方面的人士只能无奈回复:
“没办法,太火了……”
按照这个人数,这场比赛的票房将创下中国足球的票房纪录,达到惊人的:
5000万元。
而眼前的火爆,正通过电视信号,传播到央视《新闻联播》的演播室,再由这里传输至千家万户。在直播连线中,身处天河现场的刘建宏介绍了恒大队首发阵容,并希望恒大放稳心态,静待比赛的结果,他冷静地表示目前中国足球百废待兴,这场比赛只是战斗的胜利,而不是战役的胜利。
这是以正统著称的《联播》第一次为了一个足球俱乐部,而做现场连线。
一个小时后,巴西人穆里奇一脚隐秘的直塞,小老乡埃尔克森心领神会,启动、跑位、领球、摆脱,射门。一个典型的桑巴式进球,一个载入史册的进球,点燃天河,点燃广州,点燃整个中国。
这是一场载入史册的比赛,从此,在中国球迷的脑海中——无论是恒吹还是恒黑——都留下了一个属于恒大的瞬间。
与此同时,这也是一场秀,一场包含了商业、政治、体育、传媒的秀。人们见证了恒大冰泉的横空出世,见证了各级官员的喜笑颜开,见证了鲜有荣誉傍身的国脚们斩获生涯最高之荣。
这个冠军,就像是一个强效的致幻剂,打在中国足球的身上,让所有的参与者都迅速癫狂,忘记了那一年国足在世预赛的失利,忘记了耻辱性的1-5,忘记了这是一支背负了反赌扫黑罪恶的球队。
一场大秀,一场泡影,而它的制造者,老许,正在得意地笑着,因为他人生的终极目标已经完成了42.5%了!
砸
对于第一,老许是有执念的。
前面说过,老许上市之前就曾对着某地的官员豪言:自己的公司将在3年内做到3个第一:
“土地储备第一,销售额第一,还有利润第一!”
但伴随着此后上市的失败,只能暂时将这份豪情壮志收起,陪老头打牌熬点救命钱。不过,那对第一的执念是刻在基因里的,是不以客观条件而转移的。此后一有机会,老许仍旧会全力角逐那个第一的名头。
2009年成功上市,老许一度坐上了首富的位置,可被资本催化出来的大肥猪终究是要现形的。在转过年来的胡润百富榜上,老许的名字都没排进前二十。
首富之名都难保,遑论什么超越万科成为中国第一房企的美梦了。
幸运的是,他现在拥有一个看似简单暴力的平台——足球。
在这个领域,砸钱拿成绩,烧钱拿第一,始终是一个最基本的底层逻辑。而这,将成为老许实现人生超车的一条大大的弯道。
为了平稳过弯,老许挥舞着钞票杀入了转会市场。第一张,用500万砸向申花,砸下了郜林。据说当时郜林已经铁了心要去陕西,但被恒大方面的诚意感动。当然,这份诚意是可以用人民币的价格标注的。
而后有自由身加盟的如郑智,有转会而来的如冯潇霆,号称转会费1000万;赵旭日,号称转会费过千万,张琳芃,转会费1200万,黄博文,转会费1300万;姜宁,转会费1400万……中国本土标王的身价,从2010年曲波的450万,瞬间突破千万大关,并以几何数暴涨。
砸!砸!砸!
你喊5000,老许直接落锤,因为他怕喊乱了。
一时间,一个球员要是能和恒大产生点关系,哪怕只是绯闻,身价也能翻上一倍。据说一位本来被恒大看上的球员,中途因为被其他球队截走而大发牢骚:
“我本来是恒大的人……”
中国足坛这盆凉了许久的白开水,在老许人民币的焚烧下,沸腾了。
但老许觉得意犹未尽,毕竟中国球员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亚洲二流水平,要想让这小马桶,不是,小马镶上金边,还需要一个群体——外援。
里约热内卢,遥远,和广州一样潮湿,但与广州不同,里约的潮湿中带着奔放。
在里约下面的一个小镇里,一个强壮的年轻人因为足球而成为了当地的名人,但他的名字实在冗长,不便记忆,他便把自己家乡小镇的名字拿来当自己的绰号:
“穆里奇。”
2010年6月30日,广州恒大官方宣布,巴西球员穆里奇加盟球队,转会费为350万美元,中国足球外援的转会纪录被恒大打破。
称赞,质疑,但更多的是惊掉下巴。
不过争议之声在20天后彻底消失,在恒大首秀上,穆里奇直接来了个大四喜,帮助球队10-0虐杀南京有有。此后的比赛,穆里奇出场13次,打入9球,帮助恒大提前4轮完成冲超。在漫天的喜悦中,弥漫着人民币的味道。
冲上中超后,老许野心不减,吩咐刘永灼去欧洲选人,直接放话:
“找不到合适的,你就别回来了!”
其实老许口中所谓的合适,就是一个标准——贵。
于是孔卡来了,转会费1000万欧元,中国足球外援的转会纪录再度被恒大打破。
对于加盟中国,孔卡一开始是拒绝的,毕竟再世界足球版图中,中国是一个透明般的存在。
“中国?是那个一个月就会地震一次的国家吗?”
天真的孔卡,好奇地询问初次见面的刘永灼。
“不,那个是日本……”
一个看似荒诞的对话,不光说明了中国与南美大陆在地理上的差距,更说明了中国足球与世界足球强国的差距。而一个正值事业上升期的球员,又怎会轻易的放弃南美解放者奖杯,甚至是欧冠大耳朵杯的诱惑,去一个自己从未听说过的地方度过自己大好时光。
但老许说,可以。
只是,得加钱。
据说老许为了得到孔卡,让刘永灼去了三次。
第一次去,闭门羹。
第二次去,带着1000万美元去,孔卡的东家弗鲁米嫩塞说行。
第三次去,带着给孔卡的700万美元,孔卡说行。
签约成功之时,刘永灼跟孔卡讲述了一个遥远的故事——三顾茅庐。第一次听到中国典故的孔卡又一次天真的问:
“那我就是诸葛亮了?”
如果孔卡在老许的眼里是卧龙,那李章洙至多也就是个公孙瓒,割据个幽州还行,但你让他统一亚洲,确实有点难为人了。
要想拿地产第一,必先征服各地产诸侯,要想征服各地产诸侯,必先征服足球,要想征服足球,必先征服亚冠。
于是老许瞬间忘记了当年许诺给铁帅的大饼,大手一挥:
换!
其实韩国铁帅一直都不是老许眼中的真命天子。
早在入主之初,老许就念叨着要请世界级名帅,他眼中的世界级名帅,就是希丁克和里皮,他个人比较倾向于希丁克,毕竟在亚洲指教过。只不过当时匆忙,根本来不及跟这些名帅谈判,更有老乡兼同行的老胡良言相告:
“当务之急,还是要找一个熟悉中国足球的教练。”
老许一想也是,毕竟恒大是个足球圈的新兵蛋子,还需要摸一摸门道。
如今,经过两年的沉淀,中超已经归来,凯泽奇迹也已经上演,更重要的是,里皮那高贵的头颅,已经被1亿人民币的压迫感征服了。
这两年间,尤其是带领恒大杀入亚冠舞台后,李章洙就明白了自己与老许的5年合约,已经迅速褪色成了一张白纸。曾有记者委婉的询问他知不知道一句中国古话——兔子死了,狗就要被拿去吃掉了。
李章洙听完,笑眯眯地用中文回答道:
“兔死狗烹嘛,鸟尽弓藏嘛,这个我知道的……”
看来,韩信大概率也是韩国人。
当然, 韩国人也努力地抗争,这才有了亚冠小组赛出线后,他和队员们的激情庆祝,他以为如此一来便可延长自己在广州的生涯,毕竟对于一支志在争冠的球队来说,稳定是最重要的。
但老许根本就不在乎什么稳定,也不在乎什么人情,他要的就是将人民币砸下去时产生的巨大水花,并以此赢得一次梭哈的机会,为的是:
赌,赌一次弯道超车的机会。
赌
“别人是有多少钱干多少事,他是兜里有2块钱要做20块钱的事,拽也拽不住。”
一位与老许合作过的投行人士如此评价这位地产的枭雄。
这句话,道出了老许性格中最大特点——赌。
2009年,临近恒大上市IPO前夜,老许为了让自己的品牌热度持续,成立恒大女排,并把铁榔头郎平——老许儿时的女神——从美利坚的土地上请了回来。媒体曝光,老许给郎平开出的年薪是:
500万。
但这笔体坛上的高薪,给老许带来了数以亿计的曝光率——500万撬动几个亿。
当时就有人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建议恒大去搞足球,结果一位高管直言:
“一个球星都是几个亿的转会费,恒大这点家底哪玩得起。”
而且:
“许老板不看足球。”
结果半年后,许老板就出现在了收购广足的发布会上,侃侃而谈:
“其实,我想(足球)已经想了很多年了……”
老许说这话之前不久,恒大公布了上市之后的首个财报,内容现实当年的恒大营业收入合计57.13亿元,净利润10.46亿元。
也就是说老许拿出了10%的净利润买下广州恒大。
仅仅半年后,随着恒大大手笔的签国脚,买外援,把热度拉满,恒大地产收入飙升至203亿元,较2009年同期激增11倍,而公司净利润达23.3亿元,同比翻近两番。而在一份所谓由中国房地产研究会、中国房地产业协会和中国房地产测评中心联合发布《中国房地产企业品牌价值测评研究报告》中,恒大品牌价值的测评额为210.18亿元;在另一份由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企业研究所、清华大学房地产研究所、中国指数研究院联合发布《中国房地产品牌价值TOP l0报告》中,恒大品牌价值始终保持在中国房企第一的位置。
但在老许眼里,这些都是小数据,相比之下,他更关心的是另一公司的状况——万科,净利润28亿。
老许还有一步之遥。
为了这一步之遥,还要继续砸,继续赌。
赌的是恒大足球能继续赢,赌的是恒大的热度能继续炒。
于是,我们看到了在转过年来的中超,一场前所未有的开幕式,在老许的炮制下,上演了。
冲上中超后,恒大就琢磨着申办中超开幕式。在恒大俱乐部递交的申请书上,老许大手一挥,写下:
“要办一场高规格的开幕式,以激发人们对中国足球的热爱之情。”
这个高规格,约等于人民币5000万。
2011年4月2日,偌大的天河体育场,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这股子火爆。放眼望去,一片红色的海洋。
球迷,演员,领导,明星,仿佛置身与一个巨大的泡沫当中。忽然,一个充满激情的音符响起,现场的主持人播报,这是中超开幕式的主题器——《崛起》。演唱者有孙楠、韩红、陶喆、容祖儿、古巨基、蔡卓妍、周笔畅、周晓鸥……
作词者:许家印!
开幕式很盛大,让众多贵宾们心情激动,时任足管中心主任韦迪更是赞不绝口:
“这次中超的开幕式,比历届世界杯的开幕式都要好!”
仪式完毕,大戏登场,恒大的中超首战,对手是昔日的足坛霸主——大连实德。
以今日之视角回溯,这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历史性时刻。当年,老王与这支球队是何等之威风,万达之名席卷全国。胖子接手后,虽然偶有斩获,但随着人走茶凉的定律,终究沦从资本的玩具沦为资本的工具。
而玩具和工具是不同的,玩具要投入情感,工具则是利益的实体,没有情感,只有铜臭。
哨声响起,恒大1-0战胜实德。
当时胖子也身处贵宾席之中,昔日他买下这支球队时,也是一番赌博,赌的是自己命运飞升,他赌对了,于是也曾收获如眼前般的热烈。
只是他赌对了一时,没有赌对一世。
但当时的老许自信自己能赌对这一世,因为他和胖子有本质性的不同。胖子神秘,他高调。胖子赌性是1,他赌性就是11。
更何况老许曾经就是靠着这股子强大的赌性,愣是把恒大从破产的边缘逆转成了现在的雄伟。
汤因比说过,一个文明若是没有被困难摧毁,那这个文明将势必重生,并跃升至一个崭新的阶段。
这观点用在人的身上也是一样,老许的自信也正是来源于此。
这场盛大的仪式半年后,恒大中超加冕,又一年,卫冕;又一年,登顶亚冠,又两年,再度登顶。
2017年,恒大正是超越万科,成为全球,不,是全宇宙第一大房企。
老许的人生目标,100%完成。
哪曾想5年后……
2022年,沉寂了许久的中超终于回归,经过一番努力,中超官方终于争取到了球迷入场的许可,他们把票价定为了:
100块。
从8000到100,就像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