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源：时代周报 作者：李杭
天下本来是没有路的。
洪本然自创了一条——成为一名公交司机，他的亲朋好友普遍认为，这是他大一退学的原因。
在很多人眼里，这可能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但在洪本然看来，自己只是选择了一条没那么拥挤的路。
相较于自己的大数据专业的同学们，他不想成为一个程序员，比起坐在格子间里敲代码，他更想开着公交车在城市里穿梭。
从小学开始，他就对公交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么多年的积累，他不仅对广州的公交线路了如指掌，就连哪些线路用的是什么车，哪条线路属于什么客运公司都倒背如流。
在洪本然看来，当公交司机只是把兴趣爱好发展成职业，与其把时间浪费在不擅长的领域，不如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自己的热爱的事物上。
对于今后的生活，他也已经有了明确的规划，“拿到公交驾照后，我会立即办理营运证，实习期过了之后，就把最后一次考试考完，然后就去公交公司应聘，等到年龄大了，我可能会考虑去包车部或者调度室，或者当教练。”
和很多在迷茫未来的同龄人相比，他对于自己要走的路已经无比坚定，这也是大都市给年轻人多元选择的样本。
成为一个公交迷
资深公交迷、20岁，这是洪本然的身份标签。2010年2月10日，广州BRT正式建成通车，那是他正式入圈的日子。
广州BRT 图源：图虫创意
和很多同龄人不同，当时还在上小学的他最大的爱好不是打游戏，而是体验不同的公交线路。“对于我来说，坐公交比打游戏好玩一万倍。”
从那时开始，他时常奔走在各个公交场站，每到周末，就去打卡还没有乘坐过的线路。“以前家里管得严，试过偷偷跑出去，从天寿路口坐214路车一直到增城新塘又回来，一开始有点怕，但那次成功之后就经常偷偷溜出去游车河（指乘车兜风游逛），把近郊的所有总站都走一遍。”
广州214路公交车 图源：受访者提供
如今，他已经坐过广州市内半数以上的公交线路，并且成功的体验了一把跨市的公交行。“今年年初，东莞推出了一个刷乘车码免费乘坐公交的活动，我立马就被吸引了，花了三块钱，转了两趟公交，就从我家到了东莞，然后在那里整整体验了三个白天的免费公交。”
东莞公交 图源：受访者提供
在公交迷圈子里，像这种坐公交跨市出行有个专门的名词，叫做“运转”，指的是只靠坐公交，不借助其他交通方式，完成从市区到城郊，从本市到邻市，甚至跨省出行。对于公交迷们来说，乘坐公交并不是为了去到某一个目的地，而是为了体验一路上的过程，欣赏不同城市道路上的风景。
与洪本然有着相同兴趣的人，并不是少数。在一些大城市，公交迷的数量有数百名，在北上广，这个数量会达到几千。
他们喜欢搜集公交模型，拍摄公交车，录下公交车报站。他们热衷于研究城市公共汽车的发展史，对于城市公共汽车车型变化和发展如数家珍。他们熟知当地所有的公交线路，很多时候他们提供的信息比地图还准确。
不过若问起他们入坑的原因，大部分人可能给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有很多人问过我，公交车不就是一个交通工具吗，但对我来说，坐公交能够让我放松，忘记生活中的烦恼，不过我也没办法说出更深层次的原因，可能爱就是没有理由的吧。”洪本然说。
少有人走的路
据教育部提供的数据，2022届高校毕业生规模1076万人，总规模首次突破千万。
就业压力下，大批毕业生选择考公务员、事业单位，以期获得一份安稳且体面的工作；也有一部分人期待进入高薪高福利的互联网大厂、新能源车企、大型央企国企；还有一部分毕业生为了获得更好的发展，选择考研、留学，继续提升自己的竞争力。
与大多数人相比，洪本然确实做出了与众不同的选择。
大一上学期，洪本然从大学退学。在他看来大数据专业既无聊又烧脑，即使勉强毕业，自己也不会从事这一行，与其继续交着学费混日子，不如直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正在练习驾驶的洪本然 受访者供图
虽然他也曾站在咬牙坚持和放弃学业的十字路口犹豫过，担忧没有大学文凭是否真的在社会中很难生存，怀疑自己能否胜任驾驶员的工作。然而最终，他决定放下博取世俗社会认可的欲望，遵循自己内心的指引。
他的决定遭到了父母的和身边大多数人的反对，他们不理解一个大学生为什么要去当公交司机，认为他天真且不切实际。
在洪本然的父母看来，即使毕业后不想从事本专业的工作，学历也是今后求职的一块重要敲门砖。“都说职业没有高低贵贱，在社会上是平等的，但现实中很多人却不是这么想，他们一听我想当个公交司机，都觉得我疯了。”
很多与洪本然相熟的公交司机师傅也反对他做这个决定，并且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劝导他。“像我的教练一开始也是因为热爱公交，才从事这一行，但是时间长了以后，觉得和之前想象的不是那么一样，不过很多事情只有自己亲身经历了，才会有答案。”
在一众反对声中，他仍旧坚守着在外人看来微不足道的梦想。“从初中开始我就有这样的想法了，但是那时候只是想想而已。上大学后，我意识到只有我自己才能真正对我的人生负责，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工作，收入能维持生活就行了。而且当公交司机没有学历限制，没必要执着于大学文凭。”
通俗看来，这样的选择的确是个异类，但从另一个角度出发，即便顺利毕业，和千万级的应届生共赴就业市场，洪本然也未必有明显的优势，然而，如果以就业为目的求学，作为已经逐渐明晰的职业规划，洪本然的选择未必不明智。
人生就像坐公交
倘若不深入地和他闲聊，他的学习天赋可能会被忽略。他说自己的成绩其实不赖，尤其数学很好，“我女朋友比我小一届，她就是数学科目成绩很差，后来我辅导了她一年，结果高考时她考出了和我一样的成绩，126分。”
而洪本然也并非家境不优渥，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深圳人，他只不过是不适应深圳的快节奏，因此才选择来广州读书和工作。
怀揣一腔孤勇，洪本然在这座城市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公交上。
2018年他开通了B站账号，并在生日当天发布了第一个视频，开启了自己的UP主生涯。
洪本然B站账号 图源：网络截图
他的视频基本都是从第一视角对公交车行驶线路的记录，包括站牌，车里看到的街景，时长一般在二十分钟左右。从2018年开始，他坚持每周发布三到四个视频，截止目前，投稿视频的数量已经达到了992个，不过由于他的视频多为“记录向”而非“情怀向”，很多时候投稿视频获得的收益连车费都赚不回来。
在账号运营上，他并没有很强的功利性，虽然播放量不高，但他的热情不减。“我最开始的视频做的是很差的，慢慢摸索之后，现在的制作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了。”
洪本然的拍摄设备
去年年初，他又开通了一个公众号，主要用来发布广州公交线路的变更信息。为了更快的把信息分享出来，他不仅每天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在网络上搜寻最新消息，很多时候还要亲临现场，把所有信息点都确认一遍，无误之后再发布出去。“这个公众号是面对大众的，主要是为了让更多市民，能够尽早收到线路调整信息，不要到了站台，才知道线路有调整，从而耽误自己的行程。”
洪本然运营的公众号 图源：网络截图
现在，除了去密室逃脱兼职赚钱和运营自媒体，学习驾驶是他生活中的重心。
深知自己天赋不足的洪本然选择用努力来解决问题，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练车中，从倒车入库开始，一项项地练，哪个项目薄弱，就反复练习。“其实我的肢体协调能力没有那么强，科目二已经挂了两次了，想要做一个合格的公交司机会比别人难很多。不过我觉得反复练习之后，肯定会通过的。”
洪本然在驾校训练 图源：受访者提供
在生活中，他把偶像视为一种前进的方向，不断地鞭策自己。“自从我开始追偶像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要以偶像在舞台上的那种热情去面对工作，面对生活。虽然目前我的驾驶技术还很不成熟，入职之后可能水平也比别人差一大截，但是我可以赢在其他的方面，比如我这么多年积累的有关公交的全部知识，比如我的热情。”
人生不可控的事情太多，究竟前路如何，没人可以预知，不过洪本然说，自己只想做到但行前路，无问东西，就像坐公交车一样，朝着目标站点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