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唐山事件,聊聊河北

热点资讯2022-06-12 17:02:29佚名

从唐山事件,聊聊河北



(剧照)

“这瓜保熟么?”

当《征服》里的刘华强成为B站鬼畜区的明星,我们几乎忘了这个角色本是个杀人如麻的河北黑社会分子。

而在6月10日,当唐山数名男子,对两个女孩群殴的视频传遍全网。唐山-河北-黑恶势力,这些词再次登上各平台的热搜榜单。

△群殴伤人者究竟是不是黑社会?

△河北黑社会的出现跟当地百姓的生存境况有何关联?

△那些横行一时的黑社会,如何成为历史的尘埃?

△疫情下的中国,又该如何斩断闲散人员黑社会化的可能?

我是老王撕鸡,今天让我们从唐山打人事件,聊聊河北的黑恶势力。

聊黑社会之前,我们先来看看河北人的性格底色。

一百年前,北洋军阀治下的河北。枭雄们总喜欢在这里练兵,打来打去,老百姓也不知道到底该信谁,但他们懂得,不管哪位大帅的队伍过来,自己都得硬气些,否则会受人欺负。

后来鬼子来了,日本人,伪蒙,中央军,地方军,一通乱斗。河北的农民们,不懂得什么‘守土抗战’之类的词,但守着不算肥沃的土地,他们硬生生地挖出了地道,跟鬼子拼了刺刀,端了炮楼。

管你是谁,我都不会鸟你。正是这种混不吝的性格,让河北的农民挨过了凶险的战乱年代。

建国后,人口众多,资源有限,河北农民的日子依然过得紧巴巴。可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没有砖头盖房,那就把野长城的砖扒下来,垒起了仓房和猪圈。后来国家下了政策,村子边上修了国道、省道,那就把打下的粮食,直接铺在水泥路面上,车轱辘碾过,稻谷直接就脱了粒。

90年代,北京成了巨大的市场,河北就开始供应着各种物资,很多村民不再种地,而是弄来了设备,举家搞起了生产气球、塑料袋的私人黑作坊。人贫苦到了一定份上,什么环保啊、健康啊也就顾不过来了。

国家不是不想管,但这种分散到户的‘游击队’,真的管不来。或者说,统统关停了,国家哪来的资源能供应这么多人的就业呢?

强硬,不那么遵守规矩,因为觉得资源有限总会想着讨点偏门,这是河北农民的性格底色,也是我们了解在外打拼的河北人,重要的钥匙。


(图:河北农民老照片)

当然,河北并不能被狭隘地定义成一个农业省。中国最早的铁路,最早的矿业企业,都诞生在这里。而石家庄能成为现在的省会,唐山能成为课本上“京津唐”的一极,说到底,都是因为煤矿。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当矿工,就是赌命。矿工不知道自己哪天会赶上矿井坍塌,矿老板也不知道哪天会被仇家盯上。好勇斗狠,也就成了煤矿人的基因。

这种情况不只存在于旧社会,直到改开之后,还常能听到这样的例子。比如人口大省四川,曾经组织大量的农民,跑到山西挖煤。山西老板说这么多人,都是有家有室的,不好搞。四川工头说,放心,不会给你留隐患。

2000年前后,乱采乱挖的小煤窑,出事很正常。矿塌时,很多重伤员还活着。这时四川工头就会拿着搞头下井,直接将伤者敲死。

因为死个人要补偿家属五万块。而伤者,你要一直养着他,这就是未来几十万的支出。别谈什么,人性的扭曲和道德的沦丧。大家其实心照不宣,出来就是搏命的,甚至连伤者自己都料想到了这一天。

既然都看开生死了,那就得横,就得硬,何必怂怂地过一辈子。那个年代的煤矿人,无论山西的还是河北的,自然有了一种亡命徒一样的气质。

虽然现在全国的矿井已经整改完成。但上一代煤矿人心理层面的阴影,还未完全消散。


(图:刚出井的矿工)

因为矿业的存在,河北在民国,就已经形成了初步的工业基础。又在京师周围,交通相对便利,一五计划期,苏联援建的156个重点工程,就有大量的项目在河北落地。华北制药厂、保定胶片厂、邯郸棉纺厂,都是其中的代表。

所以和村民与小煤窑的矿工比,在城市生活的河北工人阶层会有种强烈的自豪感,只要提及“药都”、“棉纺厂”,他们眼神中会放光。脸上的自豪,像极了跟上点年龄的哈尔滨人提到三大动力,跟长春人提到一汽。

作为子弟,进厂子,是一种让人羡慕的人生轨迹。而如果是外人进厂子,那更是了不得的阶层跃迁。

但这种对大国企的神往的另一面,是一种权力本位思想。苏联体制下的大工业,为了效率最大化,需要下级对上级更强的服从感,甘当螺丝钉。而上级也就拥有了更强的支配能力。与之相对应的,是改开后,南方的企业治理,更多来自于自下而上,基于纯粹的经济利益。

到了80-90年代,一五 二五时期的老国企,已不再能充当这个国家最先进的生产力。旧国企以及其背后的权力分配体系也就解体了。权力出现了真空,信仰了几十年的体系,居然再找不到可信赖的管理者,大家陷入了精神崩塌。而各个厂子衍生出的社会势力,也从此抬头。

这不是特例,同期的东北是这样。二战后的日本,和刚刚解体的苏联,之所以出现黑社会,也是因为相同的逻辑。

农民、矿工、国企工人,了解了这三个群体的真实境况,也就能理清1980年代以来,河北黑社会问题的社会根源。


(河北人心中的图腾,华北制药厂)

【黑社会】

1976年,唐山大地震。

一个承载400万人口的工业城市,成了废墟。但那个中国连重型工程机械都造不出的年代,灾后重建,谈何容易。再加上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大量知青返乡,唐山的人口一下子爆了。

劳动力过剩,社会上出现了很多无业游民,17、8岁的青年聚在一起,居然有了些袍哥聚义的豪情。队伍就此成型,甚至连装备都是统一的菜刀,外边拿个单肩绿书包裹着。唐山菜刀队就此诞生。

最开始菜刀队就只是对落单的行人打劫勒索。后来队员们嫌to C业务流量不够集中,业务直接升级为to B,专门抢劫长途公交车,甚至连车上的军警都照砍不误。菜刀队自此臭名昭著,但当地甚至全河北的无业青年,却都心之向往。1983年,唐山地区的菜刀,都处于脱销状态。

1983年,国家开始严打,第一战,就放在了唐山。

短短一年,数百起案件被判决,600人被判死刑,基本都是20岁以下的年轻人。

严打保障了社会治安。但问题真正的解决,是改开后,国家手里终于有了点钱,搞起了社保制度。1986年,社保开始出现,失业保险成了弱势群体最有力的保障。

但巨变中的中国,新的问题开始涌现。刘华强来了。


(图:被行刑前的菜刀队队员)

跟菜刀队时期不同,1990年代,社会组织,开始跟市场经济下的黑产相结合。

有些人开始暴富。但站在上帝视角下,那个年代,想站着把钱挣了,其实并不简单。暴富的代价,就是你得承受别人不能承受的屈辱。比如电视剧《刑警本色》里的大佬周诗万(李幼斌 饰),第一笔房地产订单,就是让自己的情人,跟负责工程审批的领导睡出来的。

承受了屈辱,赚了钱。那必然要有个宣泄自己情绪的出口。在那个草莽时代,也无外乎就是黄赌毒这些东西。而90年代,日本人发明的赌博用游戏机开始大量被走私回国内。看似不起眼的游戏厅,也就成了一个流水惊人的黑产。

跟电视剧一样,刘华强的原型——张宝林,就是这时候在石家庄等地的游戏厅看场子的,对来闹事儿,别的社会大哥是吓唬吓唬,张宝林是拿着喷子直接下死手,然后一战成名。而电视剧里,他还有另外一项实业,就是货站。

市场经济来了,陆运物流配送生意,就是1930-40年代上海的码头,丛林中机会很多,但野兽遍地。几个在北京干了20多年物流的行业老炮说过,不好勇斗狠,你根本活不下去。而赚了钱,那自然是吃喝嫖赌,一样没落下。

刘华强这个IP通过电视剧火了,但本质上他还不算牌桌上的大玩家。当时无论河北还是全国其他地方,更高级的玩法是,社会势力跟地方官商合流,搞地方保护主义。所以那个年代,我们常听说某某家垄断了城市的啤酒、消费品生意。别的牌子想进来,一言不合就是干。这是2000年前后,各地都有出现的情况。

一是治安已经坏到了一定程度,二是加入WTO的契机下,国家必须敲碎地方保护主义,整合市场。新一轮严打开始,刘华强们也就退出了历史舞台。


(图:电视剧《征服》剧照)

不过河北的黑恶势力,并没有就此绝迹。2000年之后,环京经济圈,成了新的社会势力盘局地。

在那个交通尚不便利的年代,作为东北人,我最向往的地方是大连和青岛。但很遗憾,最近二十年,这两个城市,被长三角和珠三角,远远甩开了。北京也就成了整个中国北方老百姓,唯一能向往的地方。

但首都的承载力,毕竟存在上限。虽然当时还没有低端人口这个说法,但冗余的纺织厂的行业,已经夹带着大量的外来人口,外溢到了周边,廊坊市下面的燕郊之类的地方。

2008,奥运盛事。北京的产业急速转移,周边地域虽然乐于承接,但配套的管控体系,不是一下子就能跟得上的。燕郊等地,形成了监管真空,这为黑产及恶势力的盘踞,提供了物理空间。

据2008年前后,在燕郊上大学的朋友说,那个年代,光天化日之下,就能看见KTV老板领着一帮马仔围殴别人,真的是往死里打,打到血肉模糊那种。也正是在那个年代,27军军长因为被黑心商人敲诈,怒砸石家庄洗浴中心的消息,这事儿在网络上沸沸扬扬。

而KTV和洗浴中心的老板,之所以这么嚣张,就是因为色情业,是恶势力主要的现金流来源,老板前一天和小弟溜达,看到一辆玛莎拉蒂总裁,靠着前一天的流水,第二天就直接提车那种。


(图:燕郊黑社会在砍人)

【破局】

河北黑恶势力,淡出历史舞台,是在2012年。

那一年,十八大召开。

而行政体系改革的背后,其实是中国经济的崛起。

尽管四万亿计划曾被人诟病,但大规模的路网基建,使得我这样的黑龙江人,不再忌惮到广东工作生活。而2013年,网约车出现,2014年,外卖O2O崛起。这些,使得相当多的被传统工业经济时代所淘汰的边缘人,又可以重新在城市里,找到存在感和归属感。

而后AI和大数据来了,全球领先的视觉安防系统,让中国成了全世界治安最好的国家。连多年的流窜犯,都在人脸识别前无处遁形。

当然,得承认,绝对标准下的违法行为仍然存在,但已经比之前的恶劣程度,降了好几个维度。

比如,有一次去河北农村找朋友玩,他的一位叔父辈亲戚,原本常年溜冰的那种花臂猛男,在农村自家的院子里搞起了作坊式的宠物粮加工,我上前看了看,用料都是品质很好的鲜肉,流程也很严格。当然他身上还有很浓的江湖气,因为之前撸贷,而接到了催收的电话:“要么你tm来弄死我,要么你也别跟我哔哔”。虽然撸贷这件事情,不道德甚至违法,但跟他之前的做派比,不能否认,已经改好了很多了。而大众对这类人的评价,也从黑社会,变成了社会背景复杂的人。程度轻了很多。

现在的核心问题是,受到疫情的冲击,那些本来已经上岸的社会人们,很可能因为个体生意的经营不善,重新回到焦虑和绝望中,成为社会的不安定因素。


(电影《黑社会》中的 Jimmy仔如果能安居乐业,谁愿意做黑社会呢)

之前采访了一些有社会背景的人,其实也都是一些可怜人,家庭破碎者居多,儿时基本没感受过来自家庭的尊重和归属感。因为没有家人呵护而被外人欺辱,奋起反抗,最终成了社会人。缺乏其他生存技能,暴力成了获取尊重最有效的途径。但更多时间,却是无尽的空虚和对生活的质疑。一次违法后,本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回到社会,但却发现处处是白眼和不公,然后重新回到老路。

说到底,不过也是一些需要被治愈的人罢了。

难吗?确实难。连985毕业生在这个内卷的时代,都难以找到心仪的工作,何况这些边缘人。但我在深圳,见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在一个建筑施工队里,餐食团队完全由已上岸的社会人员组成,核心成员都是10多年前,在河北为大哥看场子,见过市面的人。但他们现在却愿意为民工服务,为民工提供优质的饭菜和就餐环境。原本民工的餐食质量很差,坑蒙拐骗司空见惯。但他们却保质保量,一份10元出头的套餐,相当于外面30元的品质。

“社会人们”真的是一大清早买菜运菜,洗菜做饭收拾桌子,办卡洗盘子运垃圾,还始终不忘在打饭时,跟民工像兄弟一样开着玩笑。6个人供应着几百人的三餐。从早到晚,脸上没有一刻不沾着汗珠。除了纹身,我依然完全想不出他们过往的峥嵘岁月。

为什么要做这么辛苦的事?

因为在民工的眼里,能看到可能此生从未获得过的信任和尊重。

彼此的尊重,在他们眼里,价值万金。

他们亲身证明了,河北人社会人身上的强硬和刚猛,用对了地方,同样可以造福社会。

换个角度,去洞察那些需要被服务的弱势群体,去改良积弊已久的旧业态,同时真正去了解边缘化的群体的就业需求,毕竟2022年了,大家需要钱,但更需要尊重。这正是疫情下的中国政府和商人,需要具备的眼光和智慧。

【尾声】

这是个焦虑的时代,物欲横流,人心浮躁。

但这也是个伟大的时代,通过科技和媒体的力量,越来越多的社会问题,被正视,被解决。

唐山的恶意伤人者九人,已全部抓获,他们必将面对法律的严惩。

而虽有疫情下的躁动,但2022年的中国,黑恶势力的残留,必将被彻底铲除。

祖国加油。

我是老王撕鸡,我们下期再见。

本文标签: 河北  唐山  北京  石家庄  山西  黑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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