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13日深夜被电话叫醒才知道自己红码了，当时有点莫名其妙，我问社区，社区说不清楚，叫我在家等消息。后来防疫人员上门给我做了核酸，到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就变绿了。”对于自己被赋予“红码”一事，苏小姐至今无法理解。

被问是否是村镇银行储户

苏小姐回忆道，“在红码之后我接到过社区电话，询问我是否为村镇银行的储户。”在苏小姐明确表示自己没有去过任何村镇银行存款后，社区人员“就说让我等着，也没有跟我解释红码的原因” 。

对于“转红”的原因，社区工作人员对苏小姐解释是，因其被认定为是“正在实施集中或居家隔离医学观察的入境人员”。

“我一直在郑州就没去过外地，更别说出境了。”苏小姐明确表示。

6月12日，同样从未离开过本地的郑先生也在早晨接到社区人员的电话，告知他需要在家等待防疫人员上门给他做核酸。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小区里出现了病例，后来他们来了之后才告诉我我红码了。”郑先生表示，上门的人员询问了他是否参与河南相关村镇银行储户维权的事情。在其明确否认后，做了核酸之后就离开了，并关照他在家等消息。

郑州融创中永中原大观项目 资料图

澎湃新闻了解到，经历短暂红码的苏小姐是郑州一个楼盘融创中原大观的业主，自去年年底，楼盘出现停工现象，据业主反映，项目目前停工已有8个月之久。

苏小姐回忆，6月9日，她和部分业主去郑州市相关部门递交材料寻求帮助，而在被电话通知之前，苏小姐的健康码一直是绿色。

根据苏小姐的回忆，当时有两批人都在同一政府部门反映问题。除了停工楼盘业主，还有一批村镇银行储户。

无独有偶，郑先生所购买的康桥玖玺园同样发生了停工的状况。“我是5月份去了一次信访局交材料，反映楼盘处于停工状态的问题。”郑先生也表示，他在递交材料的时候，也遇到了村镇银行的储户前来反映情况。

转绿码和写保证书

苏小姐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说，自己发现被“红码”之后打过郑州12345热线询问原因，但工作人员当时给出的答复是，他们也不清楚具体是哪个部门给赋的红码，要等相关部门落实核查之后才知道原因。工作人员称，苏小姐可以向社区申请，会有专人处理为其转为绿码。

资料图/图文无关

同样疑惑的郑先生也第一时间拨打了12345热线，当时工作人员表示，目前尚未接到有相关楼盘业主被赋红码的消息。工作人员称，如果是此前因涉及村镇银行被赋予郑州市红码，可以在“郑好办”申请转码。张先生称，通过申请当日中午自己就已经变回了绿码。

据苏小姐反映，她在转绿码的过程中属于比较幸运的，在做完核酸之后没多久就转绿了。但是，在转绿之后，苏小姐还被社区要求写一份保证书，内容包括保证不去高风险地区，不再去有关部门等。

资料图

她告诉记者，和她有相同遭遇的部分业主则在提出申请改绿码时，被社区要求本人先签署这份类似内容的保证书，在写完了保证书之后才能改回绿码。

澎湃新闻查询相关政策显示，健康码是以真实数据为基础形成的个人二维码，其中健康码分别有三种颜色，分别是绿码、黄码和红码，其中红码是指核酸检测阳性人员、确诊病例、无症状感染者、疑似病例、密切接触者、次密切接触者以及近14天内有国内中高风险地区旅居史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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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能用于疫情防控的健康码，却被曝出超范围使用。

继多家媒体报道河南村镇银行的储户被赋红码后，6月15日，多名郑州的业主也向南都记者反映自己的“豫康码”莫名变“红”。明明核酸显示阴性，但却被列为“正在实施集中或居家隔离医学观察的入境人员”，甚至连家里人也精准“中招”。

南都记者采访发现，和此前披露的银行储户一样，这些反映被赋红码的业主也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多是河南郑州一些停工楼盘的业主。因为购房纠纷、项目资金等问题，业主们几次和开发商、相关政府部门进行协商未果。而在“储户被红码事件”发酵后，这些业主的健康码多已由红转绿，但为何会被精准“赋红码”至今没有人给出解释。

连日来，多家媒体针对“赋红码”发声。新华社主办的《半月谈》发表评论强调，任何人、任何部门都没有权力突破健康码为公众健康而存在的角色设定，把健康码另做他用。央广网也发文指出，防疫健康码必须“健康”，要防范滥用赋码权。

未出远门、核酸阴性，多名业主称莫名被赋红码

6月15日下午，家住河南郑州的王月梅告诉南都记者，自己的豫康码曾在12日下午变为红码，又于14日下午转为绿码，而近一个月她都未离开过河南，仅仅去过一次省内的鹤壁市，通信大数据行程卡未带星号。

根据王月梅提供截图显示，红码下方写着“正在实施集中或居家隔离医学观察的入境人员”。变成红码后，王月梅的第一反应是去做核酸，核酸结果显示阴性之后，她发现自己的豫康码依然没有变绿。

“我很慌，哪儿也不敢去。”王月梅先后联系了居委会、郑州是疫情防控办等多个部门，“他们只是让我上报，没有解释为什么变成了红码。”14日下午，王月梅的豫康码变回了绿码。“我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豫康码’变红了又变绿了。”

王月梅的豫康码“由红转绿”。

王月梅告诉南都记者，自己去年花费二百余万购入的河南郑州融创中永中原大观项目的楼房本应今年交付，不过自去年年末停工之后，最近少有复工迹象，她也曾于4月末去郑州市银保监会登记沟通相关事宜。

“从今年3月份到现在，我们去过大大小小的信访局维权过几次。政府部门牵头约开发商和我们业主谈了很多次，但是至今我没有收到开发商正式复工的通知。”

郑州康桥玖玺园项目的业主丁路也经历了豫康码变红又变绿。6月11日晚，丁路发现自己的豫康码“红了”。他本以为是自己当天没有做核酸的原因，紧忙去做了核酸。12日，核酸结果显示为阴性之后，他的豫康码并没有“由红转绿”。

然而12日午时，他的妻子、孩子以及外甥的豫康码也变成了红色。他告诉南都记者，自己与妻子、孩子和外甥在同一张户口本上。“最让我生气的是，我家人的健康码也变红了。我的孩子今年高考，她都连续好几个月没有出远门了。”

丁路的行程卡和豫康码。

根据丁路提供的豫康码以及大数据行程卡截图显示，他的家人的大数据行程卡均不带星号，豫康码红码下方同样显示着“正在实施集中或居家隔离医学观察的入境人员”。

与王月梅相似，丁路购入的康桥玖玺园项目楼盘最近也遇到了复工难题。丁路购入楼盘处于停工状态。为此，他曾到郑州市信访局、郑州银行反映问题，端午前夕，他曾去郑州银行某支行反映问题并登记了身份信息。

在发现自己“红码”后，丁路从社区办事处再到郑州市政府热线“打了十几个部门的电话，一直没有得到为什么变红码的答复。”6月14日，丁路的豫康码变绿了。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红码一样，同样不清楚的是，为什么红码又转成了绿码。

储户被赋红码一事曝光后，多名业主健康码由红变绿

同为康桥玖玺园业主的，还有蓝多等人。“这个楼盘的工期已经过了2/3，但是工程进度不到1/3，材料商和施工方都提到出现资金问题。”据蓝多回忆，今年6月8日曾和其他业主一同到相关银行和政府部门反映项目资金问题，期间登记过姓名、联系方式、身份证等个人信息。

蓝多称成红码人员。

6月11日，在发现被“赋红码”后，蓝多拨打12345热线获悉，自己被系统认定为外市返郑未做核酸人员。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自己最近半年内都没有离开郑州，而且近段时间保持着核酸两日一测的习惯，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红码人员”。

由于社区居委周末不上班，蓝多只能于周一（6月13日）到所在居委会办理盖章证明。但是提交了一系列材料后，对方表示无法为她“转码”。蓝多向南都记者展示一张微信截图显示，有通知称凡是赋码备注为国外返回或是未做核酸人员，各社区6月13日-6月14日期间不能转码。与此同时，蓝多的赋码原因还从“其他本地区防疫信息重点红码人员”变为“入境人员”。

值得一提的是，6月13日，包括南都在内多家媒体集中报道“河南储户被赋红码”一事，引发舆论热议。隔天上午，蓝多发现自己的健康码“由红转绿”。

在南都记者联系的多位业主中，王先生一家的经历可谓坎坷。6月12日上午，王先生发现自己被“赋红码”，一同红码的还有父亲和姐姐。一家人情况特殊，王先生自己是烂尾楼业主，父亲是村镇银行的储户。这一天，并没有防疫人员联系他们隔离，直到晚上民警才通知他去派出所。王先生称，在派出所被告知他此次“被红码”与村镇银行有关，次日可帮其转为绿码，并提醒他不要维权。

“我一直不解的是，我父亲是储户，反而我父亲没接到过电话，但我一天接到了五六个通知去派出所的电话。”王先生告诉南都记者，他的健康码目前已转红为绿，但两种身份叠加，他至今也没搞清楚自己究竟为何“被红码”。

15日下午，南都记者联系郑州市大数据管理局，对方称没有赋码权限，需联系郑州市12345市民服务热线。郑州市12345表示，自己没有赋红码权限，需联系郑州市信息排查专班。郑州市疫情排查专班未接听电话。

专家：擅自将健康码移作他用，冲击公信力

究竟谁能赋红码？一位接近河南疾控的人士介绍，健康码赋码权限主要在疫情防控指挥机构，“因为现在河南疫情防控整合实体化了，大数据局等机构都整合到了指挥部。”

多位接受南都记者采访的省级卫生系统人士称，按现行规定，健康码只用于疫情防控，如向密接、次密接、核酸阳性、入境等人员赋码，“都有管理办法规定，有赋码规则”，不应扩大使用。由哪个部门将储户等群体赋为红码目前尚无定论，多个信源均表示官方正在调查。

针对“赋红码”一事，多家央媒发声。6月15日，新华社官方微信转载《半月谈》的评论文章称，给讨说法的储户赋红码，突破了公众对健康码使用范围的共识，当然激起人们的强烈不满与担忧。河南事件所暴露出的“权力任性”的危险倾向，警醒我们必须加强健康码的规范使用。

《环球时报》也发表评论强调，健康码是通过公众让渡部分个人信息权利，以服从社会公共卫生安全需要而设计的技术手段，它只能被用于防疫目的。如果真有人试图将健康码用于防疫之外的目的，这种行为不仅违背社会道德，更涉嫌违法违规。

在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对外经贸大学数字经济与法律创新研究中心主任许可曾表示，“健康码当然不能用于防疫之外的目的。如果将健康码用于维稳，这显然是严重违法的，构成了行政权滥用，这种行为也违反了个人信息保护法规定的合法、正当、必要和诚信原则。”

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王锡锌认为，如果将健康码的防疫目的拓展到其他方面，甚至演变成“社会维稳码”，首先违背了健康码本身目的的正当性，也违反法律规定。其次，在赋码过程中人为干预系统添加一些无关因素，属于简单粗暴的滥用行政权力行为。而且擅自将健康码移作他用，不仅对健康码的数据系统造成影响，还会对整个健康码系统的公信力形成冲击。

（本文所有受访者均为化名）

采写：南都记者孙朝 黄莉玲 宋承翰 李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