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村镇银行储户被赋红码事件,在引发全民关注之后,在郑州调查处理结果向全社会公开之后,红码依旧!
事实上,虽然有郑州市委政法委常务副书记冯献彬等多名领导干部被追责受到处分,对这一事件的处理及处罚,仍然被网友认为是“罚酒三杯”——
民众对健康码造假,已有多单案例,他们至少要受到行政或刑事拘留惩处。而擅自将健康码用于非健康领域,让“1317名村镇银行储户被赋红码”,“乱作为”,“造成严重不良社会影响”,这些领导干部,仅受到党纪和政务处分!
6月22日郑州通报处理结果,大家都以为河南红码事件已成历史。但实际上,“虽远必朱”并未停止,23日至今,无论在郑州还是外地,储户们扫郑州车站场所码仍然立即变红。
这算不算顶风作案?这是不是权力的任性?
关于健康码变成“电子镣铐”的担忧民间有很多,我们看国家怎么说:6月24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召开新闻发布会,明确要求严格健康码功能定位,不得擅自扩大应用范围,绝不允许因疫情防控之外的因素对群众进行健康码赋码变码。
河南,郑州,要再来一次调查吗?要再给一次纪律处分吗?
“乱作为”的赋红码事件,何时收场?如何收场?
作者-文阳
编辑-流落南方
红码储户:半年没出福建省
陈友信这半年都在福建省内,6月23日,郑州通报赋红码事件调查结果的第二天,他扫了郑州的场所码,健康码立刻变红。
这几天,他多次拨打河南政务服务热线想申诉转码,但是无人接听。
他又不敢跟社区的工作人员报告自己的健康码红了,这样全家人可能都会面临7天以上的隔离。
陈友信的红码依然没有变化
陈友信一直小心翼翼的。早在5月23日,他接到了福州当地的派出所电话,对方告诉他上级给了储户的资料,准确报出了陈友信的个人和存款信息。
他还谨慎地前往派出所确认了这通电话的真伪,并咨询了如何要回自己的150余万元存款。民警告诉他,只要是合法存款,一定能要回来的。
这150余万存款,是陈友信的卷闸门厂三年来的收入。每次厂里有入账,他就顺手存进了柘城黄淮村镇银行、禹州新民生村镇银行、新东方村镇银行里,相当便捷,“我们做生意的,哪有时间去银行排队存钱取钱?”
前阵子生意忙,他还没来得及去郑州。他所在的维权群里发了信息登记表,陈友信也不敢填,怕泄露了自己的个人信息;六月初听说会对储户精准赋红码,他便一直不敢扫群里发出的测试用场所码。
等到一切都准备好了,对于此前赋码的相关单位也做了处罚通报后,陈友信感觉自己是时候去郑州了。钱能不能拿回来、什么时候能拿回来,都不知道,还是要亲自过去问一问才放心。
陈友信的红码赋码时间为6月23日9点
6月23日上午,他想着出发前还是先测试一下,便拿出手机扫码“郑州车站西南出口”场所码,意外的是,健康码红了。
这下郑州又去不成了。他心急如焚,他知道每天都有许多人从各处赶往郑州,而自己却被这红码限制了行动,除了留在福州,他哪里也去不了。
第一个被红码的人
宁波老施,村镇银行里千万级的储户,他在开封新东方村镇银行存款1299万元、禹州新民生银行存款1300万元,从4月18日以来无法取出。
老施在开封新东方村镇银行
他是储户们比较信得过的人,在4月21日就赶往开封的新东方村镇银行,25日转赴郑州;此后5月20日、6月4日第二、三次进入郑州。至6月10号,还在郑州的他健康码变红。
“我可能是储户中第一个被赋红码的人”,红码束缚了他的行动,哪里都不能去。6月14日他回宁波,中午12点健康码还是红色, 下午一点多在火车站扫码进站时,已变成畅通无阻的绿码。
这时他明白,健康码可能被人为控制了,这在限制储户行动上,非常管用。
6月18日,他第四次来郑州,健康码没变红。当晚他接到警察电话,询问入住地址、提醒用正当方式维权。这次他就住在河南银保监局旁的陌上酒店里。距离近,方便他随时看到银保监局门口的情况。
25日早4点半,老施醒来看了下附近,来了不少穿着白衬衫的工作人员。储户们也陆续到了。这几天是郑州少有的高温天,当地气温一度达到40摄氏度,有一位大姐中暑晕倒在地。
人在青岛,手持河南红码半个月
6月24日下午,赶在下班前,张子令拨通了河南的政府服务热线。
他再次说明自己的情况,自6月12日被郑州赋红码,多方投诉和申请一直未转为绿码。他焦急又无奈,接线员表示会“督促并落实”。
接线员的最后一句话耐人寻味:“我们能给市民做的都做了。”
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这段时间他每天都拨打各方电话,比如郑州市市长热线,郑州市纪监委和郑州市卫健委电话,但他觉得对方都在“踢皮球”。他在自己的健康码页面申诉,但弹出的信息告诉他,“当前无风险,无需进行转码申请”。
手持红码,意味着他没法前往郑州,去要回他存在柘城黄淮村镇银行里的16.6万元存款。
1317名村镇银行储户被赋红码,包括“871人系未在郑但通过扫他人发送的郑州场所码被赋红码”。
张子令属于871人中的一位。5月22日,他和3个青岛储户一起到了郑州,到达即黄码,无法乘坐公共交通,出行基本靠打车。在两天的交涉无果后,他回了青岛。
张子令的河南红码,申诉后显示“无风险”
6月12日,维权群里发出了一张场所码的照片,让大家测试下是否会变色,张子令扫了下,显示是“郑州车站西南出口”。
紧接着,他的健康码就变红了。6月14日11点后,有些储户被赋的红码转绿,但他的码却依然红着。
张子令所在的地方有许多制衣厂,一年有三四个月的招工旺季。张子令是成熟的缝纫工,早上6点就到岗,直到凌晨才下班,他做的临工是计件算钱,这样一天差不多18个小时的工时,到手能有500多块钱。
“这是血汗钱”。很辛苦,但多劳多得,赚到钱了马上攒下来。他用的是Vivo手机,“大牌子,信得过”,于是把钱也陆续存进了Vivo钱包里。但16.6万元的存款无法取出已超两个月,今年他40岁,单身,这些钱,他是为自己找对象结婚做的准备。
没地方可去,就这么等着吧
6月25日下午三点,谢小初赶到河南银保监局门口。
这是她第三次来到这里,马路边上有六七十人。从温州来到郑州,谢小初也不知道去哪里,与之前认识的储友碰了面,两个人在路边站了会儿,快五点的时候就回到了住处。
这次她们住在离河南银保监局8公里之外,特意选定的一个自助登记的家庭民宿。
6月12日,谢小初第二次来郑州时,落地即变红码,她不得不立马赶去医院做核酸检测,在等待结果的3个小时中,她与同行储户一共遭遇了来自三个不同部门八个人的“一对一谈话”。
被赋红码,当晚无处可落脚,经护士允许,谢小初一行三位女士就睡在了门诊的长椅上。
活到37岁,这是她第一次被迫与警方频繁打交道,而每一次面对他们,她心里没底,不知道自己有何过错,也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她在河南只吃面包。如果按照存款计算,谢小初不该过得如此窘迫。她的存款额度不方便透露,“肯定不是几十万这种”,不同于其他储户,她不是从第三方APP平台存入的钱,而是直接与柘城黄淮村镇银行对接,将父母、公婆、先生和自己赚的钱,一股脑儿全存了进去,而且,谢小初拥有一张柘城黄淮村镇银行的实体储蓄卡,但现在,插入ATM机后会显示“非法卡”,或者无法进入下一界面。
银行卡里的钱是她所有的生活保障,现在无法取款,原本稳定的生活开始摇摇欲坠。尽管家里人没说过一句责备她的话,她却在许多个夜里失眠几近崩溃,想起被承诺却没兑现的“绿色通道”,想起没有钱给家里老人治病的储友,想起因为没钱治病失去2岁宝宝的妈妈,她心惊胆战,不敢想象自己会不会就是下一个面临如此处境的人。
但她不得不撑下去,她想着也许多去几次郑州,就能把家里的养老钱、学费、生活费要回来。
半夜,谢小初窝在民宿的沙发里,小声啜泣。室友们都是早上五点就在河南银保监局门口等着了,这一天下来着实消耗太大,早早熄了灯休息。
至于第二天的安排,谢小初没有头绪,“没有地方可去,就这么等着吧,等他们给一个说法。”
(本文受访者均为化名,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