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朱小鹿】第123期真实人物故事
“回收破难两年半,给个县长都不换。”
这是我们废品行业里的一句俗语,话很糙,但是有几分道理。
在我们那儿,确实有很多家庭,祖祖辈辈都靠收破烂儿为生。
我也打算深耕破烂行业,因为一把钥匙开把锁,干一行,就爱一行。
做为“废品人”,我对这个行业也有不少见解,说出来和大家交流一二。
我叫于大震@于小胖创业,名字和我的体型相符,身高一米八,长得又胖又壮,走起路来地都在震。
我这个身板不用来收废品都是一种资源浪费,因为我力气大。
1991年,我出生在安徽阜阳的农村,地处皖北地区。
(我快乐的一家)
我们那里有个风俗习惯,就是村民都喜欢收废品,我也是“废三代”。
我爷爷就是一个拾荒者,靠着勤奋辛苦地捡垃圾,养活我父亲,我父亲又靠收废品养活我。
后来,我和父母辗转来到东北生活。
小时候,我觉得我家是干收废品的行当,挺丢人的。
有一次,我母亲刚好要骑车爬坡,那个坡就在我们学校门口。
废品太重,她骑不上去,我硬是不好意思伸手帮忙。
那是20年前,我10岁。
我怕我同学知道我家是收废品的,怕被他们嘲笑,被他们看不起,被他们孤立。
那个时候我父母很辛苦,无论风吹日晒,每天早出晚归地捡垃圾。
一年到头抛开日常开销,我家也就结余两、三万块钱。
后来,他们的倒骑驴换成电瓶车,到我这一辈换成6米2的大货车。
(倒骑驴)
现在,我做的是废品打包站,简单地说,我的打包站会把散户收到的废品分类,再打包在一起。
比如各种壶料,洗洁精壶、机油壶、尿素桶这些壶用机器洗干净。
再用颗粒机碎成塑料颗粒,最后放到袋子里装好。
还有各种塑料包装,打包站也会分类装好,它们又被分为一级膜或者花料等等。
这些料我会成吨地卖给下家,他们买来继续加工生产出其他的塑料制品。
我就是把废料分清楚,不能有杂料,不能掺假。
长大我懂事后,也想明白,都是靠双手挣钱有什么好丢脸的。
现在,我儿子会挺直腰板说:“我爸是做废品回收的,是做塑料颗粒的。”
(塑料颗粒)
儿子的言语间都是满满的骄傲,我也很开心。
现在废品回收,被叫做再生资源。
时代已经不同,相同的路,走法也不一同。
我以前兼职做过贵金属回收,没有折腾出什么火花。
不锈钢制品我做过一年,我还是看不到未来。
我又转做保健品,做保健品的收获最大。
我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也被同行套路过,受尽社会的鞭打,还没有挣到钱。
最后,我决定回归废品行业,我身边靠捡垃圾,成富豪的人不少。
我的第一个废品打包站,在上海,最后实在没有打包站的存在夹缝,我又转到浙江安吉。
刚开始的时候,我都是自己送货、拿货。
有一次去嘉兴拿货,我不想单程空跑,半夜三点就起来在自己的打包站装货。
送到其他客户那里,卸完货已经是下午两点过。
我和同行的小伙伴随便吃点什么果腹,便开着大货车去嘉兴客户那。
在嘉兴装货的时候,室外的温度是38度,地面温度能达到50度左右。
250ml的矿泉水,我和小伙伴一天能喝15瓶,我们依旧觉得很渴。
我的货车陪着我走南闯北,一晃就是三年。
大货车比较老,空调制冷不明显,勉强能用,就是保险费太贵,一年就要16000。
在商家那里装完货,太阳快下山,落日余晖,照在我们的身上,我们才上高速,回安吉保守估计是晚上九点的样子。
(夕阳的余晖)
9点能回家算早的,经常要半夜才能回家。
我在外边累死累活,回家总是有老婆做的可口饭菜。
老天宠我,给我一双儿女,还是龙凤胎。
我回家听他们给我唱歌,看他们打打闹闹,真的不觉得在外奔波很苦很累。
我只会觉得不够苦,不够累,生怕挣的钱不够多。
2021年6月,我在安吉,首付60万购入一套120平的房子,还买下停车位,有房子后,心更加安定。
做我们这行,像我父母在东北那样骑倒骑驴去收废品,一天能混个100多块钱。
你骑电瓶车收,一年能挣个七八万块钱。
如果开四米二的货车,一年能赚十几万块。
再有大发展,做个废品站,一年可能可以赚三、四十万。
(生活日常)
乍一听好像还不错,捡回来的不是垃圾是金子,是票子。
但是,发财之路并不好走。
地下全是暗流涌动的漩涡,一不小心滑下去,全身都湿透,挣的钱都打水漂,一年下来白忙活。
接下来我就说说,这个行业是怎么暗流涌动的。
很多人踌躇满志的来到这个行业,但是不到一个月就被淘汰出局,这种情况是常态。
2019年,同行的打包站干不下去,我去回收他的设备。
这同行是杭州人,看见打包站的老板开上奔驰便眼红,自己投资10几万,上了一条打包矿泉水瓶子的生产线,不到半个月,就干不下去。
他花7万多买回来的打包机、一米八的喂料口、脱标机,这些设备几乎都是九成新。
(打包好的废料)
我去看设备的时候,真心觉得可惜。
这么好的设备,都没有发挥到作用,就被二手处理掉。
后来,我问他到底是什么原因不干,他说太脏。
我们安徽人就像仙人掌一样,扔到哪里,不管有没有水都能活,钱都是不怕脏不怕累挣出来的。
看似我们一吨废料挣几百上千块,其实论到斤来算的话,一斤也就挣一、两毛钱,甚至五分钱八分钱都在赚。
所以真不是谁都能干下来的。
做这行,还怕一个点就是搬家。
开打包站,我们需要的场地很大,不仅是需要放废品的地方,还有很多设备,都是大设备。
很多打包站都是一千平起步,不要看那些塑料颗粒堆在那里不起眼,动辄就是几十吨。
好多打包站,还需要单独租个仓库,专门放打包好的废料。
现在,随着城市化建设的加快,我们就像野生动物一样,到处找栖息之所。
有时候,好不容易在一个地方安顿好,大家都知道这里有个打包站,有点小名气。
但是换一任领导,下一道轻飘飘的文件。
我们就得给人家腾位置,你说是吧,咱就是脏乱差。
(同行的打包站)
你不走也不合适是吧。
有一次,一个老表的打包站被要求搬走。
因为安吉要建设美丽乡村,全部街道都要清除干净。
那天下午城管来了40几个人,要求他7天清走所有废弃木头。
他院子里占地面积不大的一堆木头,就有两、三吨,用七天的时间肯定清理不完。
那段时间正是最热的时候,用木头的厂家特别少,用颗粒的也少,下半年才是旺季。
没办法,他只能重新找个场地堆放费木料。
新场地1000平起,一年差不多30万。
原厂的几十吨废木头,老表得搬过来,这些运费一算就是几万。
(正在打包的废料)
厂里的设备得搬吧,一算拆装、搬运费又是几万。
好多打包站,都是因为搬家,被搬破产。
还有一对老夫妻的打包站,居委会来了10几个人让他搬。
他们的打包站本来一天可以赚2000多块,最后没办法只能回老家。
所以这行不光看着脏,其实运作起来也不简单,随时都有问题需要去解决。
做废品还怕的是上当,因为疫情,我要亲自去上门验货很难。
有一次,我从海南买一车花料到安吉。
两地相隔1600公里,光运费就是11000块。
我收到货后,只是随便检查一下,就发现料里面都是水,保守估算买十万块的货,有一万块是水。
水蒸发了,一万块也就没有了。
但是没办法,去不了现场拿货,遇到这种情况只能自己硬抗。
(工作中的我)
遇到欠债的也可怕,那就是一尊尊大爷,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有一个大哥,以前是我的客户,在我这里买走一批塑料颗粒。
当时的货款是60万,但是他一直没结款。
后来他说1个月结1万,我觉得也行,只要能结款就行,至于他怎么给也不重要。
不到三个月,他就说3个月结1万,我说那也可以,我都认。
就这样他磨磨唧唧的转给我40万后,他就不再转账。
后来,他又陆陆续续的给我转点,还差我将近10余万。
我给他打电话说把零头都磨掉,七七八八的砍砍,我就当没赚钱,你再给我8万就行。
对方听我这么说,他也很痛快的说:“我年底给你结清。”
我也算是厚道人,正过大年的时候,我不会给债主打电话要钱。
(整理废铁)
找人还钱也是一门技术活。
早上十点之前大爷要睡觉,那是万不敢打电话的,我不能影响大爷睡觉。
中午也要午睡,我不能为所欲为。
晚上大爷要喝酒,酒桌上接到讨债电话,大爷以后还混不混,不能驳大爷的面子。
所以,我只能找其他的时间间隙,给大爷打电话。
环境必须安静,万一大爷听不清楚,挂我电话,我找谁说理去。
我从初六开始给大爷打电话,结果他一直不接,打到15、16也不接电话,微信也不回。
我说起这些都是一把辛酸泪。
还有一种最可怕,直接一句你起诉我吧。
(生活照)
我们这行多的是你差我的钱,我差他的钱,活活被债务拖死的大有人在。
有个同行的厂,由于资金链衔接不上,马上就要破产。
带着自己90岁高龄的奶奶,走了好远一段乡里的路,奶奶蹒蹒跚珊的走到债主门口,才讨回20万。
没有谁愿意这样,赌在人家门口要钱,但是要活命啊。
做废品回收还怕啥,怕半夜接到厂里的电话。
我厂里有个工人叫老陶,在我的厂里干了5年左右。
当时他在喂料的时候,一个手指被机器截掉,手背也被机器伤的厉害,几乎没有完整的皮肤。
(一车废品)
我立刻把他送进医院,那个场景我至今都记得,老陶疼的大叫,我看的难受。
到医院后植皮植过三次,各种费用花掉10万块,当时买的意外保险赔付20400块,我都给了老陶。
到最后,老陶一直催我找律师,说一起谈赔偿款。
老陶的意思是赔偿款要15万,我问律师是不是可以谈下来,律师说可以。
但是,我想要是我麻烦律师去谈,少一万,律师费就要拿走5000块,那还不如直接把钱给老陶算了。
后来,我给老陶打电话,我说你也别要15万,给你12万。
老陶说:“最少14万。”
老陶声音沙哑的继续说:“现在还有两个小孩要上学,家里还有老人。”
我一听这话,就难受,我心软,受不了这些话。
我想想就赔14万吧,老陶也不容易。
那是2020年,整个塑料颗粒的行情都不好,那年我是真的没有赚到钱。
但是能和老陶谈下来,我也觉得挺好。
大家都不容易,真的互相理解。
干我们这行,45岁以上的小老板,你让他们把手伸出来10个手指头完整的很少,至少都掉过一点肉。
我的左手臂被机器烫伤过,右腿韧带也被掰断过。
所以,我真的怕半夜接到工人的电话。
前不久,也是晚上的时候,厂里一个工人正在喂料,他的手被螺杆卷到里面,还好,刚开始是袖子被卷进去。
我的堂哥离那个工人不远,堂哥反应灵光,火速上去把他的手拽出来。
(监控下的一幕)
我听见这件事,又被吓得魂飞魄散。
如果又出什么事,这几年又白干,而且你想一个人没有手,他日子该怎么过 。
我到厂里看见视频的时候,吓得我拍着胸脯说:“好危险,好危险。”
所以,无能干什么行业,就像飞机一样,无论你飞的多高多远,一定要安全降落才行。
我干这行的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算,因为从小就接触过。
直到现在,我做打包站快6年的时间,什么情况我都遇到过,很多砍我也迈过来了。
干我们这行,也有浑水摸鱼的,但是也有赚到钱,在杭州买房买车,住别墅的。
我就想,其实无论你干什么行业,只要踏实,肯干,会闭坑都能干的出彩。
因为真正勇敢的人,不是不流泪,而是流着泪也会继续狂奔。
而我,不算勇敢,只是早已学会含着泪狂奔。
口述:于大震
这是【朱小鹿】记录的第123个真实人物故事。
我觉得,真实自有千钧之力,拥有感动和温暖人心的力量。
把你的痛苦讲述出来,你就会减少一份痛苦;
把你的快乐分享出来,你就会得到两份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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