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月11日, “傻子瓜子”创始人年广九在安徽芜湖去世,享年84岁。
或许你不知道他是谁,但是说起他的故事,无数人为之震撼。
他被人称作“傻子”,却靠着炒瓜子的小买卖,在“万元户”都极度稀缺的70年代,赚到了上百万;
他在商界声名远播,被称作“中国第一商贩”,却屡屡犯错;妻子与他划清界限,儿子离他而去,而他却一直坚守“商贩”的梦想,矢志不渝;
他三次入狱,三次被伟人邓小平救起;
谈及“傻子瓜子”的成功,年广九说:“这一生都要感谢一个人,那就是邓小平。”
80年代初期,还处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型期,很多东西只有在春节时,才能凭票购买一两斤,平常根本吃不到。
于是,很多头脑活泛的小商贩,瞅准了其中的商机,宁愿冒着违法的危险,也要分上一杯羹,20多岁的年广九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每天晚上用将近8个小时来炒瓜子,只睡3、4个小时,便要赶在早晨7点前,把所有的瓜子分包包好。然后趁着工人上、下班的间隙,在路上摆起小摊。
有人来查,他立即逃开,等检查的人走远了,再次把摊位摆起来。
不幸的是,年广九基本上每天都会被抓,而且一天不知道被抓多少次。但是他百折不挠,瓜子撒了继续炒,只要放出来就继续出摊。
因为年广九深知,作为穷人家出身的苦孩子,他除了像父亲一样做个“小商贩”,别无出路。
他是满族人,自幼家境贫寒,和父母从安徽怀远县一路乞讨来到安徽芜湖。
没钱读书,9岁他就跟着父亲肩搭秤杆,在街头叫卖。
15岁,父亲病逝,年广九用瘦弱的肩膀,挑起了养活全家的重担。
为了谋生,他贩过甘蔗、红枣,也卖过鱼和板栗,先后两次因为“投机倒把”被抓进监狱,一关就是半年。
可是,年广九并没有退缩,反而越挫越勇。
一出狱,他就重操旧业,卖起了水果。
紧挨着他的是一个卖炒瓜子的老头,因为年纪大,老头炒瓜子的时候经常累得气喘吁吁,年广九很勤快,没事就过去帮忙。
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熟识了。
老人家很欣赏年广九的踏实,肯吃苦,不仅教他一些炒瓜子的窍门,还毫不避讳地对年广九说:“跟我一起炒瓜子吧,虽然利润低,但是量大啊,比卖水果赚钱呢。”
年广九在心底一盘算,的确比卖水果轻松的多,于是,爽快地和老头合作。
因为年广九做生意爽朗、大气,炒瓜子的生意越做越好,以前老头一天只能卖10斤炒瓜子,现在一天20斤也不够卖。
眼看着瓜子供应不上,年广九便生出了自己单独干的想法,这也成为他正式踏入瓜子行业的契机。
他每天走街串巷,打游击,用偷偷卖瓜子的钱,维持着一家人的开销。就这样,直到1981年,年广久终于迎来了“个体经济”的曙光。
当时,国家出了新的政策,允许发展个体经济。年广九有着敏锐的商业嗅觉,闻风而动,迅速在芜湖人流量较大的街道旁,找了一个卖瓜子的固定摊位。
终于不用“打游击”了,年广九的干劲儿更足了,但他始终不曾忘记父亲“利轻业重,事在人和”的遗训。
他卖的瓜子味道香,个头大,而且从不缺斤短两,当同行们为了多挣钱,千方百计偷工减料时,唯独年广九,从原材料,到加工,每一环节他都要求保质保量。
每当有顾客来,人家买完,他还要再另外抓一把给人家,别人不好意思要,他就硬往人家口袋里塞。
久而久之,人们都调侃地叫他“傻子”,但是去他家买瓜子的人更多了。年广九也因此赚到了人生中第一桶金。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政策放开,他决定把所有的钱都投入进去,大干一场,却遭到妻子的强烈反对。
这么多年担惊受怕的日子,妻子已经过够了,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不想再冒险。
面对妻子“不同意就离婚”的决绝,年广九理解妻子,但他不想因此止步,无奈之下,他只好答应离婚,并把所有的积蓄几万元都给了妻子。
为了怕被人盯上,年广九对外只说有3000多元,他自己则拉了一辆板车,净身出户。
好在,老母亲了解儿子,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了年广九。
在母亲的资助下,年广九迅速选址,扩大店面,而且,为了让老顾客记住自家的瓜子,他还决定给瓜子摊取个名字。
但是,取什么名字好呢?没多少文化的年广九犯了难。
一天,正当他苦思冥想时,一个老顾客老远就喊:“傻子,来二斤瓜子。”
年广九一拍脑门,就叫“傻子瓜子”得了,听着亲切还好记。“傻子瓜子”也从此诞生。
计划经济时代,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品牌意识的时候,年广九第一个竖立起了自己的品牌,经商意识之超前,可见一斑。
靠着口口相传的口碑,“傻子瓜子”生意异常火爆,很快名震一方。
生意场上,从来不乏逐利者。
看着年广九瓜子卖得好,很多人也开始跟风卖瓜子,“傻子瓜子”销量自然也受到了冲击。
关键时刻,年广九的经商才能再次凸显。
在别人竞相提价时,年广九却把瓜子的价格一斤降了6、7毛,年广九的儿子很不理解:“这样卖,我们都快折本了。”
年广九笑而不语,没多久,他的降价结果就让儿子瞠目结舌。
原来,自从年广九降价了后,销量翻了好几番,来买瓜子的人每天都排成长龙,虽然利润降低了,但是每天的成交额却翻番的增加。
因为瓜子卖的太火爆,年广九不得不“限购”,一个人只能买2斤。
不成想,排队的人更多了,通常要排队一个多小时才能买上一包,雇工增加到了12个都忙不过来。
见很多顾客等的不耐烦,年广九又推出了几个“不排队”的规矩:
独生子女不用排队,过路人到芜湖来买的凭车票不排队,新人结婚用瓜子拿结婚证不用排队,军人不用排队。
这些措施很快稳住了一大批客户,年广九的“傻子瓜子”彻底爆火,一天净利润上千元。
要知道,那可是1980年,大多数家庭一年都攒不到一百元的年代,而年广九已经年入上百万,家里的钱多到用麻袋装。
有一年,芜湖阴雨连绵,年广九藏在家里的钞票都发了霉,不得不拿出来晾晒,结果,五元、十元、一元……花花绿绿的钞票铺满了整个院子,连房顶上都摆满了。
“年广九晒钞票”顿时成了芜湖最大的新闻,年广九也成了轰动一时的新闻人物.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他志得意满,不再低调,每天都穿着板正的中山装,梳着大背头,走在路上都有些飘飘然。
因为订单太多,年广九还特意定制了一枚刻着他名字的金戒指,直接把金戒指当印章,去全国各地签订单。
然而,年广九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成竹在胸,为“瓜子事业”踌躇满志时,危机悄然来临了。
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指责他雇工太多,超过8个,就是在搞资本主义。
当时人们对这个话题格外敏感,于是,一夜之间,“年广九是资本家”的言论传遍了大街小巷。
仇富的人、同行的竞争者,纷纷朝年广九泼脏水,年广九的瓜子生意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幸运的是,不久后,“傻子瓜子”问题的调查报告,被传到了邓小平手上。他详细看过报告后,表示,个体经济刚刚有了苗头,不要急于下结论,等一等再看。
芜湖市领导特意来到 “傻子瓜子”摊前,尝了一把瓜子,说:“这瓜子味道不错,好好干,为家乡增光。”
有了政府的认可和肯定,争论渐渐平息,年广九也深受鼓舞,他暗下决心,一定把“傻子瓜子”做大做强。
为了扩大规模,年广九雇佣了100多个工人,把小作坊变成了“大工厂”,日产量9000公斤,年营业额720万元,“傻子瓜子”也成了红极一时的品牌。
然而,不久后,舆论再次给了年广九迎头痛击。
有人继续用“雇工”问题做文章,写了一张“大字报”挂在芜湖市委大门口。
举报信甚至一路到达了中央,强烈要求割掉年广九这个“资本主义的尾巴”。
这个论调一直持续了两三年,闹到人尽皆知,年广九几乎在芜湖待不下去了。
这次,又是邓小平“出手相助”。
他在了解完情况说:“先不要动他,政策不能随便更改,经营一段时间怕什么,能影响到我们的大局吗?”
这段话被刊登在了内刊上,芜湖市委的领导看到后,当即跑到年广九家来报喜,说:“有国家给你撑腰,看以后谁还敢动你!”
就这样,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年广九和“傻子瓜子”又得以继续经营。
然而,生意场上,永远是波涛汹涌,险象环生。
就在年广九踌躇满志的时候,意外再次降临。而这次意外,几乎让年广九倾家荡产,从巅峰跌落谷底。
1986年,“傻子瓜子”的销售陷入了瓶颈,富有超前洞察力的年广九,未雨绸缪,率先在全国搞起了有奖销售,想借此打响“傻子瓜子”在全国的知名度。
年广九设立了10个等次的奖项。奖品十分诱惑人,从小轿车到彩电,就有尽有。
他在心里算了笔账,每斤瓜子多加一毛钱,就赠送一张彩票。
多加的钱用来兑奖绰绰有余,而销售的瓜子的量却大大增加了,利润自然也成倍增加,还能打响“傻子瓜子”在全国的知名度,连广告费都省了。
不得不说,年广九的这招实在是高明。
有奖销售当天,仅芜湖一地的市场销售量就多达6万斤;全国的订货电话络绎不绝,短短一个月,年广九就获毛利100万元!
但是,这种有奖销售活动涉嫌违法,很快被国家明令禁止。
结果,“傻子瓜子”卖不出去了,堆在仓库里发了霉。各地的经销商纷纷退货,资金无法回笼,奖品不能兑换,年广九官司缠身。
内忧外患之下,“傻子瓜子”亏损80多万,顷刻间从巅峰摔落谷底。
这也是年广九从商以来遭受的最大挫折,就好比坐过山车,那种惊险和跳跃,让人几乎崩溃。
但是他并没有一蹶不振,还大张旗鼓娶了比自己小27岁的女秘书彭晓红。
年广九的本意是想给自己冲喜,没想到,这段“老少配”引起了轩然大波。年广九被人斥责为“老流氓”,还有人趁机举报他“侵犯女工”,年广九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缓刑3年。
冲喜未果,反而为自己招来了官司,年广九后悔不跌。然而,他人生的厄运远远没有结束。
不久,年广九因为经济问题再次被立案侦查。这个案子一直被拖了两年,年广九也被羁押了两年。
直到1992年,邓小平南方谈话再次谈到“傻子瓜子”,年广九的经济问题才被查清,最终因为证据不足,年广九被无罪释放。
从监狱出来,“傻子瓜子”的生意早就难以为继了,妻子彭晓红的经营意见也和他向左,年广九只能再次离了婚。
事业坠入谷底,婚姻不幸,而年广九这一年已经50多岁,换做别人,也许就安知天命,不再折腾了,但是年广九不服气!
他投入了全部的家当,成立了“安徽芜湖傻子瓜子技术开发有限公司”,放手一搏。
在他的努力下,“傻子瓜子”虽然昔日辉煌不再,但是在芜湖乃至全国仍然有一定的影响力。
2001年,年广九将“傻子瓜子”商标以1分钱的价格转让给长子年金宝,希望长子能将自己的事业发扬光大,没想到,遭到次子年强的强烈反对,兄弟俩甚至反目成仇,对簿公堂。
直到5年后,43岁的年金宝在一处住房内神秘死亡,这场兄弟纷争才算终结。
而在“傻子瓜子”内耗之时,洽洽等后起之秀采用现代化的集约经营模式,纷纷扩张版图,抢占市场份额,“傻子瓜子”彻底失去了发展的先机。
年广九悲痛之余,还是决定把“傻子瓜子”的商标收回,亲自经营。
他一边学习新的经营模式,一边历练二儿子,直到觉得二儿子被磨炼的游刃有余了,才敢放手把“傻子瓜子”的经营权交出,而这时,年广九已年逾古稀。
好在,年强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在他的带领下,“傻子瓜子”在全国布局有1000多家专卖店、直营店和加盟店,在全国甚至海外都有一定的影响力。
但是年广九并没有坐享清福,这么多年,他一直亲自打理着一间瓜子店,80多岁的老人,每天他守的那家店的打烊时间都是最晚。
生命不息,初心不止,或许这就是年广九创业的执念。
回顾年广九的一生,他先后历经三次时代变迁的洗礼,数次入狱,家人离心,儿子离世,一生波折不断。但是不管跌倒多少次,年广九都保持着“始终如一”的执着,跌打后再爬起,不气馁,不退缩,让人钦佩。
他虽然犯过不少错,但是靠着艰苦创业、勇于创新的精神,同样创造了不少奇迹。
他是徽派炒货的先祖,在他的带动下,徽商炒货发展地轰轰烈烈,占据全国炒货市场的半壁江山,可以说,他对中国私营经济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带头作用。
他的成功,固然是他的个人魅力使然,同样也是踩住了时代的东风。
年广九多次说过“这一生都要感谢一个人,那就是邓小平”。
如若不是邓小平的三次政策支持,“傻子瓜子”可能早已沦为时代发展的牺牲品。
2018年,在改革开放40周年之际,“傻子瓜子”创始人年广九,与马云、任正非、雷军、李彦宏、张一鸣等大佬一起,被评为“改革开放40年百名杰出民营企业家”。
这应该是对年广九毕生最大的肯定。
如今,老先生已然驾鹤西去,但是 “傻子瓜子”的味道依然停留在那一代人的心中,他不屈不挠,永不服输的创业精神也留在了一代人的心中。
这,也许就是对老先生最好的追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