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我在万圣节的韩国梨泰院,与死亡擦肩而过”)
事故现场
在首尔,万圣节去梨泰院是一种约定俗成。在韩留学的周芸表示,“梨泰院是韩国最繁华的商业区之一,万圣节出去玩的话,大家都会想到那边逛一逛。”
或许是因为三年间疫情的封锁,人们分外渴望这次节日——当晚,在这条长约1.4公里、倾斜的市中心街区,竟然流入将近10万人。危险蕴含在狂欢之中。韩国时间10月29日晚,首尔梨泰院发生踩踏事故。截至当地时间10月30日17时30分,韩国首尔梨泰院踩踏事故的死亡人数上升为154人。死亡者中有女性98人,男性56人。其中包含来自14个国家的26名外国人。
事发当晚的人群
事发地是梨泰院酒吧街的一条小巷,大约4米宽的狭窄斜坡上。在韩国知名社交网站teamblind的梨泰院事件讨论专区,有许多亲历者发帖讲述了当晚现场的情况:“梨泰院旁边的小巷非常狭窄、陡峭和湿滑”“穿着高跟鞋完全走不了”“很难相信尸体就这么随便地躺在首尔”。
“感觉不对劲”
中国留学生周芸大约是当晚19时左右到达梨泰院的,“人比往年要多得多,特别挤的地方脚都不用沾地,直接就被推着走。”她和朋友两个人来到了酒吧街附近,试图往里走,“实在是进不去,我挤了两趟都没成功。”胸膛贴着胸膛,混杂着刺鼻的香水味,人群的强大力量挤压着她,“我当时觉得我都要窒息了”。
待了一个小时左右,她和朋友选择离开,走到梨泰院附近的地铁站时,却发现进站口“完全堵死了”,出来和进去的两方僵持不下,数百人卡在地铁口一动不动。她们缓慢地向里挪,花了20分钟才终于进站。
站在回程的地铁上,她松了一口气,却看到对面刚到达梨泰院的车厢依然不断吐出密密麻麻的人流。
时针移动到20时,中央大学的中国留学生吴川等6人正踏进梨泰院,“往年大家也有在梨泰院庆祝节日的传统,朋友还穿上了手工制的奶茶衣服,我也装扮成电影里的角色。”他们是打车到达这里的,刚下车一行人就“感觉不对劲”,“人已经多到不能下车了”。
“主路人还好,至少双脚能触碰到地面,但当我们走到酒吧一条街时,人群多到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方向。我们中有身材娇小的女孩,所以不敢继续向前走。”
大约就在踩踏事故发生的10分钟前,吴川一行人临时改变主意,付了3万韩元的“昂贵门票”,走进路口一家排队较少的酒吧。就在他们进入酒吧后不久,街上的人流“爆炸性增加”,吴川同行的朋友后来感叹“如果没进去的话,卡在街上呼吸不了的就是我们了”。
风暴中心
一位韩国网友在teamblind社交网站上发帖承认,他曾在事故现场的外围推搡:“因为这是节日,所以喝了酒,大脑也处于微醺的状态……按照音乐节奏来回循环摆动……在外围的话不会认真去想这件事,反而会很享受,但对于中间的人来说,如果两边推的时机不同的话,真的会爆炸。”他反思,在开阔的地方这样做或许没那么危险,可逼仄的酒吧街里,困在中心的人并没有逃脱的空间。
韩国社交网站teamblind上,一个在外围推搡的人发帖忏悔。
事发核心区域是一条狭窄的小巷
小巷两边都是比较宽的大路,但小巷本身十分狭窄,坡度在30至45度之间,“拥挤的时候,个子如果不是特别高的话,挤着挤着脚不用沾地就能往前走。”吴川回忆道。
20时余,中国留学生齐万威的朋友杨杨在酒吧街的人潮中挣扎,他向齐万威发来现场的视频,狭窄的小巷中人群相互推搡,几名高大的男性打了起来。混乱之中,人群中心的女孩们开始尖叫,人群外围的则将手机高高举起来,有的人试图从内部冲出边缘。
“前一秒还在喊救命,下一秒就没有了呼吸,而她就在我的脸前面……我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后面的男生吐了我一身。”一位受伤仍在医院接受治疗的中国网友将这称为此生难忘的噩梦,“本来就稀少闷热的空气,但我还是大口呼吸着仅有的空气,因为我想活着。”
越来越渺小的生存几率中,她差点闭上了眼睛,“我真的不是矫情,当你身边接连死去三个人,你还跟他们身体贴着身体,脸贴脸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是绝望了。”后来看到新闻,她才知道自己足足被困了1小时,“真不知道我是怎么坚持下来了。”
“手在抖”
晚上11时,吴川一行人走出酒吧,看到门外高高低低的人头中,警车和救护车夹杂其中,警察不得不站在警车上维持秩序,可前面的人听不到,后面的人依旧往前挤。
人群渐渐疏散开来,躺在地上的人们衣衫不整,另一些人正在给他们做心肺复苏,有人呻吟,有人吼叫,万圣节的灯光还在闪烁。
离开梨泰院之后,吴川因人群中断的手机信号终于恢复,“开始疯狂弹消息”,他接连不断地收到黄色的“公共安全警报”、“梨泰院踩踏事故”的新闻、亲人朋友询问的电话,才知道自己刚刚和死亡擦肩而过。
“如果为了省钱没有进入那家小酒馆,这也许是另外一个不敢想象的故事了。”转念间的想法改变一行6人当晚的命运。
吴川离开梨泰院后,手机上收到的公共安全警报
吴川等人去酒吧时在门口印下的紫色印章
齐万威的朋友杨杨则幸运地逃出生天,“他发现拥挤就赶紧撤离了。不过跑也跑不及,被挤到旁边的一家饮食店里边,算是躲过了一劫。”
首尔市民具善贤的朋友在服兵役,当晚正好在酒吧街维持秩序,第二天早起看到新闻后,她给对方打了个电话:“他活着,但是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他告诉我,被压死的人太多了,(做什么都)没有用,我问他的情况,他说现在想休息,太累太难过,手在抖。”
(文中部分受访者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