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么希望,因凤庆一间小小的“国营食堂”而引起的集体心理骚动,是大家想多了,过虑了。
文 / 吴晓波
凤庆是云南临沧的一个农业小县,去年的GDP是162亿元,其中农业产值60亿元。它最出名的是滇红茶,曾在巴拿马国际博览会上获得过金奖。不过,最近,凤庆却因为办了一家“国营食堂”而走红网络。
据中国网的一则报道:近日,凤庆县一家国营食堂开业引起不少人关注,勾起满满的回忆。食堂内菜品种类较多,荤菜5元素菜2元,分量也比较足。一位女子探店打3个荤菜2个素菜,还领了一碗免费水果,才花了19元。并且菜品都装在小碗里干净又卫生。这家开业的国营食堂由凤庆滇红建投集团创办。
云南凤庆的“国营食堂”
其实,一个饭店的开张,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之所以引起关注,恐怕是在三个点上:国营食堂、建投集团和“满满的回忆”。
如果这个商业饮食场所,起名叫“饭馆”“饭堂”或“饮食店”,应该都不会上新闻,可能在凤庆的报纸网站上也不会冒个泡,可是,它偏偏起名叫食堂,而且是国营食堂,那么,就真的引起了很多人“满满的回忆”。
这个回忆是什么呢?那便是人民公社和集体食堂。
公社这个名称,出自欧洲。1824年前后,空想社会主义者罗伯特·欧文在美洲购置土地成立“欧文公社”,两千多人组成一个生产和消费的组织,进行未来理想社会的试验。在公社内部,纯粹个人日用品以外的一切东西都变为公有财产,产品按需分配,每个人可在公社仓库领取必需的物品。1958年,时任《红旗》总编辑的陈伯达在一篇文章中把当时新出现的农村基层组织称为“农业和工业相结合的人民公社”。
实行评工积分、按劳分配的人民公社
在人民公社的体制下,农民把土地全部上缴,集体加入公社,他们得到承诺,从此将可以“放开肚子吃饭”。1958年8月10日的报纸刊登了一篇题为《家常话》的特写,新闻是这样写道:前些天,我到郊区去。在李二嫂家里一坐半天,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总也不见她做饭。我想,大概拉起家常来,忘记做饭了。一会,她要我去吃饭,我开玩笑说,“你让我去吃什么呀!”我这一说,李二嫂笑开了,她一口气向我介绍了农村办“公共食堂”的新鲜事儿。
据李二嫂的描述,公社办起了一个大食堂,农民从此不需要自己做饭了,而且吃饭吃到饱,还不需要钱。到1958年底,全国出现了345万个集体食堂,在食堂吃饭的农民占全国农村人口的90%以上,“大锅饭”一词由此而生。
李二嫂的食堂饭后来吃到什么时候,已经无法考证。不过,在接下去的二十年里,中国经济陷入停滞则是一个写在当代历史书里的事实。
改革开放之后,“食堂”这个名词并没有消失,不过,它成为了一个福利型词汇,专指政府、大学以及企事业机构内部,以低廉的价格为内部职员服务的餐食空间。比如,在巴九灵公司就有一个员工食堂,提供免费的中餐和晚餐。
1996年 某高校食堂
我办食堂,而且是免费的,已经七八年了,从来没有上过新闻。而这次凤庆的“国营食堂”却引起了轰动,关键恐怕还在于,它触动了很多人对当年人民公社和集体食堂的痛苦记忆。或者说,它刻意或在无意间挑战了人们的公共认知。
更耐人寻味的是,这间“国营食堂”的创办机构是凤庆滇红建投集团。
在国有企业的职能规则里,地方城投和建投集团是政府投资融资平台,承担相应的政府职能,是特殊市场经营主体。它的主要职能是一级土地开发以及发行城市建设投资债,被称为地方政府的“土地池子”和“钱袋子”。这么一个“财大气粗”的类政府机构,亲自下场办食堂,如果不把“战略意图”讲明白,自然会引起多种层面的猜想。
除了凤庆的这家“国营食堂”,在最近一段时间,一些地方出现的供销社也同样引发了种种议论。我国的国有企业改革和流通体制改革已经曲曲折折地进行了四十多年,长江滚滚向东流,轻舟已过万重山,没有人愿意看到市场化改革的倒流或者断流。
最近,我一直在企业一线调研,企业家们的普遍心声是:现在很困难,从来没有这么难过,然而,比困难更令大家焦虑的是不确定性。
我多么希望,因凤庆一间小小的“国营食堂”而引起的集体心理骚动,是大家想多了,过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