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20年驰援武汉到2022年常态防控,广大医护人员、基层工作者和志愿者等奔走于抗疫一线,这些平凡而勇敢的普通人以他们的坚强与付出构筑起抗疫的基石。岁末年初,观察者网对一些曾参与抗疫的人员做了采访,倾听他们的“抗疫故事”,与大家一起整理回忆、开启新篇。
尹江涛是江苏大学附属医院重症医学科副主任医师。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后,他与同事们奔赴武汉,支援收治重症患者的华中科技大学附属同济医院中法新城院区;此后两年间陆续支援扬州和伊犁;在疫情政策调整后的“疫情高峰”期间不辞辛劳,继续奋战在医疗一线。
三年前,尹江涛曾对话观察者网,介绍了一线医护工作的点滴细节和对新冠病毒的治疗经验。三年后,他再次接受采访,回顾、总结了过往的抗疫故事,也谈及“放开”后工作生活状态的变化以及当下的重症治疗方案。这位抗疫“熟练工”表示有信心继续为患者服务,并期盼生活早日恢复平静。
【采编/戴苏越】
观察者网:三年前新冠疫情在武汉刚刚爆发时,您作为江苏支援湖北的医疗队成员在武汉度过了难忘的两个月,现在回忆起2020年初的武汉,有哪些事是记忆犹新的?
尹江涛:的确,三年来有时候闲下来经常会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三年前,武汉给我第一个很深的印象是那种反差和冲击——那时候武汉刚刚举办过军运会,城市的基础设施建设、晚上的灯光亮化工程都做得非常漂亮。但是整个城市却是空荡荡的,机场几乎没有旅客,接我们的大巴经过灯火辉煌的武汉长江大桥、黄鹤楼时,周围几乎没有任何车辆和行人,那种感觉还是比较沉重的。
第二个让我印象很深的是,那次是我人生第一次参加这种大规模疫情的医疗救治活动,而且大家对病毒的认识还是很少的,内心其实多少都会有一种对未来的担忧和恐惧。但是面对这种恐惧,三年前我强烈的感受到武汉人民非常地齐心、众志成城。
记得当时我们是2月2日出发去武汉的,2月3日晚上就进入了病区,很短的时间内病区就已经收满了病人,而且全部都是重病人,可以说情况非常严重。有一次我在外面穿戴防护服准备进病区,正好遇见里面有一个护士因为过度劳累吐了,出来休息,这时需要有人进去顶班。当时我们这里可以顶班的护士非常少,只有一个非常年轻的、刚刚毕业的小姑娘。我们就问她,你怕不怕?她对我们说:“我的老师们都在里面工作,我也是武汉本地人,当然要冲在第一线。”当时我们在场的医生都很感动,心想为了武汉的老百姓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
2020年,武汉,尹江涛医生与病愈的患者合影(图片由尹医生提供)
观察者网:当时你们在武汉待了多少天,日常的工作状态是什么样的?
尹江涛:我们在武汉一共待了71天,倒班工作,每天工作4-6个小时,不工作的时候就在武汉晴川假日酒店隔离,我记得那家酒店就在黄鹤楼对面的长江边上,窗外的风景很美。
观察者网:我们了解到在那次支援武汉疫情之后您没有停下脚步,在后面的几年里又陆续投入到新的新冠疫情医疗支援任务中,从“新手”变成了“熟练工”,对比这几次经历有什么不同的感受?
尹江涛:到目前为止一共是三次,希望这是仅有的三次。
武汉疫情之后,2021年8月我又去了扬州,2022年10月份我和同事们去支援了新疆伊犁,也是工作了两个月才回来。
对于武汉的那次抗疫,刚去的时候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大家把情况想得非常的严峻。对防护、对未来都很不确定。而扬州的那一次,因为大家对新冠病毒认识的逐步深入,在防护和治疗方面已经逐渐游刃有余了。
第三次我们江苏抗疫医疗队之所以去新疆伊犁,是因为伊犁长期以来就是我们江苏对口支援的地区,这种联系从1997、1998年的时候就开始了,所以他们那边出现了疫情我们去支援是义不容辞的。新疆的这轮疫情时间比较长、重症比较多,主要是针对有基础疾病的老人,当地医护人员数量不是特别充足,所以也需要我们的支援。
观察者网:除了离开江苏去外省支援,在2020-2022年的三年里,您作为医生平时的工作受疫情影响大吗?
尹江涛:这三年的时间,全国陆陆续续都有疫情,我工作的江苏镇江是一个东部的三线小城市,人口少、流动也不是很大,所以这段时间镇江并没有出现很严重的疫情,去外地有的时候会稍微受到影响,医院的日常诊疗工作基本不会受到影响。和2020年前相比也就是进医院需要扫健康码和行程码,我们医务人员会定期查核酸,出镇江需要报备。别的就没有什么了,无论是病人看病还是我们诊疗都和以前一样,医疗资源也相对充足。
至于大家的日常生活,在放开之前,老百姓可能感觉到这个病毒越来越狡猾了,传染性越来越强了,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近了,但是我们这种小城市,受到的影响确实不大,在市内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区域内流动也几乎没有受影响,就是外地出行可能不方便。
观察者网:2022年末,疫情政策调整之后您的工作和生活有什么变化,您“阳”了吗?您所在的小城市是否出现了医疗资源紧缺的现象?
尹江涛:“放开”之后,由于工作的特殊性,我们医护也陆续“阳了”,目前大多已“阳康”。毕竟现在医院里医生的防护措施和在武汉时是不一样的,我在ICU上班一般就戴外科口罩,如果说要去做一些高危操作,比如说气管切开、气管镜检查这些,我会佩戴N95口罩,穿一次性隔离衣,而不是防护服,然后外加面屏。不过我们同事中有几个“牛人”至今未阳,其实他们也和我们一起工作、一起吃饭什么的,可能是体质问题,也有可能是无症状感染吧。
的确,放开后医疗资源一度紧张,我和我的同事从放开到现在几乎没有休息过,我自己也就是在感染之后症状最重的时侯在家休息了两天。我的症状主要是头晕和低烧,但是也不敢休息太长时间,因为我多休息一天,就意味着同事们需要多承担一份工作,在家休息也不踏实。
刚放开的时候我们这里也出现了医院发热门诊排长队的情况,急诊和住院也要等侯多时。不过因为镇江毕竟是一个小城市,人口不多,市区有两家大型的综合三甲医院、三家左右的专科三甲医院,还有老年病医院以及很多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所以医疗资源相对来说并不是特别匮乏,最近压力比刚“放开”时小多了。
2022年12月底,一些感染新冠病毒的患者正在接受治疗(图源:CBC)
观察者网:据您观察,镇江这一轮度过“疫情高峰”花了多少天?
尹江涛:两个礼拜左右吧。
观察者网:因为您是重症科的医生,无论是原始毒株还是奥密克戎,到您手里治疗的患者病情都不轻。三年来,重症病人的症状和治疗方案有什么变化吗?
尹江涛:从病毒特点上来说,从原始毒株到奥密克戎,随着病毒的不断变异,毒力是逐步减弱的,罹患重症的概率也在逐步降低。但是重症患者的临床表现相差无几,一般都会引起呼吸功能减退,如果不及时干预的话,甚至可能会引起呼吸功能衰竭,疾病后期有些患者会继发细菌感染。
从罹患重症的人群上看,原始毒株感染的重症年轻人要比变异株相对多一些。放开后的这一波重症病人基本上年龄都在70岁以上,很大一部分都在80岁以上,这种情况就特别的糟糕。如果患者平时就有糖尿病、高血压、心脏等方面的毛病,或者是有脑梗、肾功能不全等情况,他们的危险程度就更高了。
对于治疗的方法,针对重症患者第一时间是要稳定生命体征,其次这毕竟是病毒感染,我们需要在早期病毒复制能力比较强的时候给患者抗病毒治疗,针对过强的炎症反应会给予小剂量的激素进行抗炎治疗,此外还有用低分子肝素抗凝治疗,营养治疗及中医药治疗等,最后也不能忽略基础病的治疗。
对于肺部有渗出的患者,特别是重型及危重型患者,我们提倡对他们进行俯卧位通气。最近一段时间针对新冠病毒感染的治疗指南有很多,既有国外的也有国内的,对大家的治疗提供了一定的帮助,但是,在我看来,我们最终还是要根据疾病的特点及病人的自身情况,科学的、规范的、合理的制定个体化治疗方案。
总之,目前我们比三年前积累了更多的经验,我自己也有信心像过去三年那样继续为重症患者服务,我也和大家一样期盼着这场疫情最终能够过去,希望生活早日恢复往日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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